01 雨天的初会

    在大雨的日子里来到录音室，是个很糟糕的安排。

    卫知秋挺直背，坐在沙发上，捏着歌词纸的手悬在空中。此刻她正努力在脑中记下标注在那张纸上的要点，一边等待制作人的指令。如果现在录音的两位成员能让制作人满意，下一轮就到她了。房间内的冷气让她的喉咙不太舒服，但眼下也无含片一类的东西可食；正当她起身打算去拿前边桌子上的热水的时候，录音室的门开了，经纪人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灰色西装、头戴棒球帽的女生。

    虽然压低的帽檐让人看不清脸，但那女生个子很高，身材也很纤细：她稍稍向下的视线不过在卫知秋的身上扫过一遍，就往制作人的方向去了。她没有挂工牌，卫知秋猜测道，应该不是工作人员。从她的外貌和身材来看，更像是未出道的艺人。经纪人和制作人耳语几句，接着制作人就让后排等待的成员到录音棚里面待命。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那个女生坐在了制作人旁边，还用手撑起了下巴。从她平静的脸上的确可以看到一种颇有余裕的自得，但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地把视线抛过去；对视可真是太尴尬了。

    卫知秋的耳机里传来制作人的声音；很快，伴奏开始回响在耳中。这首略带伤感的曲目，倒是比上一首歌交给知秋的部分要多几句——当然，在十分粗糙的录音效果处理后，所有人的声音或许听起来都差不多：肯定是一种浮在音轨上的感觉。这也跟作曲人要求的发声方式有关：一种掐着嗓子、追求尖细声音的唱法，优点是相当易学易用。

    大概是没有偏离制作人的预期，所以第二次录音开始前，他也不过是嘱咐了句，让她吐字更清晰点；卫知秋带着稍稍增强的自信结束掉主歌部分，然后在休息的间隙里吞下几口水。

    再看过去，那高个子女生已经站了起来。她并未如同卫知秋预想的离开，而是走向里侧的沙发，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约莫四十分钟后，伤感的副歌录制结束，这张单曲的录音部分就完成了；不过，那个女生还未离开，她目送卫知秋走出录音室。

    经纪人将全体成员聚集在隔壁的大楼另一侧的会议室里，告知她们一周后那个颇为重要的行程——即将到来的粉丝见面会。

    是发表出道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会，卫知秋想。其实她没什么自己会有人气的信心，毕竟最近的社交媒体互动数据着实非常难看；不必期待，即便有欢呼声也不可能是为自己响起的。她的队友们——忘记说了，她们共计五名成员，卫知秋是年纪最大的——似乎都很兴奋，开始向经纪人发起了提问。

    她们的提问内容不外乎见面会的举办地点、环节，还有服装；经纪人好容易安抚住她们激动的心，提醒大家注意音量，因为几分钟后公司的领导层将会在同一楼层开会。经纪人讲到这里，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看来电人的名字，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雨还没停，但是也听不到雨声；因为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又大了起来。卫知秋被成员们打断了发呆，索性加入她们的讨论。知秋同房间的室友高希若表示最近在尝试新的眉型，但总不太满意，其他人则建议她先留起刘海试试，也许可能会显得更可爱一点。这场刘海与细眉的争论还未结束，经纪人就回来了；他招招手，然后说：

    “大家先跟我去吃饭吧。”

    时间是下午三点多。卫知秋这才想起，自己上午也不过吃了一份鸡蛋吐司——不纯净的全麦面包勉强拯救了一点口感；大概是录音的紧张感让她忘却了饥饿，此刻肚子又叫了起来。去往停车场的路上，倒是又见到了那个女生：她的棒球帽已经摘掉，西装外套也被拿在了手里。成员们向她问候，接着经纪人解释团队的行程；她微笑起来，接着说：

    “那一起吃吧，我来请客。”

    原来半个月前知秋生病的时候，成员们见过这个女生一次，那时候做过正式的介绍。高希若向卫知秋说明这些的时候，经纪人已经发动车子，跟在了那个女生的车后面——现在知秋了解到，她叫姜昭情，是公司一位执行董事的meimei，很快要成为她们组合制作团队的一员。这位空降的人士究竟打算参与制作到哪个程度，的确是让卫知秋有点好奇的事；当然，姜昭情比团体里所有成员身高都高这点，让知秋不禁为自己和队友们叹一口气。

    乘车的过程中一定会有睡眠相伴。短暂的热烈讨论之后，就有几个成员睡了过去；高希若的嘴倒是没停，在后排和卫知秋窃窃私语——主题是自己的妆造，夹杂些许对糟糕天气的不满。卫知秋偶然的回应足够她讲下去了；希若的话痨，显然不仅是公司要求人设的结果。

    日料这种东西，吃起来倒是不用太担心吃相；当卫知秋看到餐厅招牌的时候，大脑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在领导层——或者说潜在领导层面前，维持形象是必要的，这是向来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的卫知秋也能理解的事。她们跟着服务生的指引来到这间餐厅的楼上，在一间榻榻米室的长桌旁落座；不是热门时段的餐厅确实很安静。

    卫知秋刚好坐在做东那位的左手边：这一定是由于她分神，没能抢到个远点的座位。

    菜单上无非是多种碳水化合物的组合；这一顿饭吃下来，的确对身材管理不太友好。卫知秋仔细研究面前这几页纸，苦苦思索有哪些菜品不会太过为难以后的自己，就听到姜昭情问在场的有没有哪位海鲜过敏。

    结论的确是没有人。于是就按照东家的意愿，选了一些生食和熟食的海鲜；在等待上菜的期间，经纪人提议卫知秋向姜昭情做个自我介绍，毕竟上次见面唯一没见到面的就是她。这种场合无疑会让人社恐发作：同时面对重要的陌生人和熟识的朋友们。

    她的内心在哀嚎，不过还是要露出笑容。好在她们两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姜昭情并没表现出对卫知秋个人的强烈兴趣，而是将话题转向组合新单曲相关的策划。公司很快会进行歌曲MV的拍摄，同样打算在NS!G——这就是她们这个团体的名字，又随意又难记——第一次见面会上公布发行单曲的消息。按姜昭情的说法，此后自己会更多参与团体运营层面，而不是歌曲制作方面的工作；总之是以后常常看到她也不要稀奇的意思嘛，卫知秋想。

    一顿饭很快就结束，这多半是由于成员们都要控制饮食；她们下楼之前和姜昭情道了别，由经纪人送回公司大楼。成员们接下来还有两个小时的舞蹈课，除了基本动作，还有为见面会准备的几首歌曲的舞蹈练习——课程的劳累是一方面，经纪人还会盯着她们，怕她们乱吃东西，这更痛苦。

    回程的路上，卫知秋也睡着了。前一个晚上她没睡好，处在一种随时惊醒的状态；这和她昨天下午非要喝一杯冰美式密切相关。下车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呆的，脑袋撞上了车门上方的边框。不幸之中的万幸是，这份疼痛能够让她勉强保持清醒——这倒是能省下一杯冰美式，也有利于拯救她可怜的睡眠。

    幸好公司对舞蹈练习的要求不高，稍微带点困倦也能应付过来。课间休息的时候，经纪人离开了练习室，到课程结束也没回来，只给成员发了要在练习室等待的信息。如果不是大雨，这肯定是大家溜出去买东西吃的好时机；卫知秋抱着腿坐在地板上，把头靠向前，趁此机会休息一下。年轻的孩子们还是有更旺盛的精力：她们吵吵闹闹，随后拿出藏在包里的零食，大肆分享。

    ——没错，当经纪人再回来时，就见到这幅景象。责骂是不会少的：他训斥成员的声音吵醒了卫知秋；她带着迷茫醒来，对这混乱的场景不知所措。

    “Mickie，”经纪人叫着她的艺名，口气稍微温和了点，“你拿上自己的东西，去隔壁的会议室里面等我。”

    还好自己逃过一劫；卫知秋默默收起自己的杯子，将包负在肩上，走出练习室。她好心地关上了练习室的门，接着走进敞着门的会议室，打开灯。

    在一排椅子中，随便挑一个顺眼的坐下来。

    眼下除了疲惫也没什么大碍，头部撞到的地方早早就不再散发痛感；至于肌rou酸痛，那至少要在晚上才会到来。卫知秋手机里有不少消息，大部分都是大学同学发来的：无非就是问她有没有完成小组作业，或者是还有哪门课的作业需要交上去。

    “我还没有完成自己的部分，”她在九宫格键盘上打着字，“DDL是哪天？”

    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就有人进入了会议室；卫知秋急忙站起身。

    是姜昭情，“你坐，”她笑着说。

    “我今天听到你的声音了，”在卫知秋坐下前，她听到了这样的句子，“明天你也来公司一趟吧。我们不如来录个Demo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