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1915】愿与韶关共沉沦

    酒会让血液热起来，而温热的血液会将四肢百骸浸泡在消磨一切意志的暖里。

    少年的手心像攥了一团火，搭在她肩膀上时，林三酒被烫了似的瑟缩了一瞬。但她没有躲，反而升腾起颤栗的渴望。

    ……让蜡烧融滴在皮肤上，鞭子抽开骨rou，刀扎进心里。大概是这种渴望。

    林三酒僵着脖子没动，只靠着听觉和触觉窥探。这或许有助于压抑这种古怪的痛苦。

    啪，运动鞋被一一踢掉，翻滚着撞了下树干掉在草地上；肩上压着的手更沉一些，是在弯腰扯袜子；重量蓦地卸掉，紧接着，白色的T恤飘落下去。

    林三酒的手指莫名其妙张开，好像妄图抓住这片落云。但没来得及，光裸的躯体先一步晃了她的眼睛。

    好像有一颗流星落在咫尺之间。这次，只要她想，她就能抓住。

    关节变成了老旧的齿轮，林三酒极为缓慢地转头，一线月光似的莹白正对着她，盛放所有柔光。

    那是十六岁少年独有的光洁、纯净、纤弱，一线锁骨和两汪腰窝盛着月色，就如同此时静谧的湖泊，远看如玉，如果触碰……一定会泛起嫣红的涟漪。

    没有横亘的伤疤，没有一道道黑色皮革纠缠，没有抽干血气的惨淡。

    这不是他。但又毫无疑问是他。

    【这就是你所希望“好好活着”的他呀】

    【抹去了人偶师的部分，他才能好好活着……】

    【……停在这一瞬间，不好吗？】

    不知道谁的质问一下一下凿着大脑皮层，从皮渗入骨rou的钻心疼痛又沸腾成渴望，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林三酒。

    渴望……这一路走来她所见所感的，他的，渴望……

    人偶师渴望阻止云守九城毁灭故乡的自己，渴望阻止极温地狱之后将活人变成人偶的自己……

    那他难道不会渴望阻止自己从阿云变成人偶师吗？

    【可是你却希望他再变回那具遍体鳞伤的行尸走rou，希望他和你一起在无限的末日里继续流离？】

    【你可真自私啊。】

    林三酒的喉咙发出狼嚎般低沉的呜咽，脑海里撕裂的痛苦反复碾压她的神经，让她难以清醒的思考。

    阿云朝她伸出手，“你要和我一起吗？”

    流淌的月色中，少年的手指如同节节翠竹，饱满的指肚含着鲜活的生命力，和曾经握着她的手覆在喉结上、捏住她后脖颈的枯瘦冰柱截然不同。

    但他们终究是同源的。

    【你只是遇见的顺序错了。现在，你可以纠正它。】

    她……对他，对阿云，对人偶师，究竟……

    然而她没有时间再细想了。阿云好像要把手放下了。不。

    她是要和他一起的。一起生，又何妨一起死呢？

    林三酒踉跄着向前，视网膜好像在天堂之光时被烧坏了，她眯着眼，扑火而去，抓住眼前耀眼的光辉。

    阿云微笑着，嘴唇和眼眸都镀着一层亮闪闪的莹润，让她想起花开、月明、雪霁、冰融和一切美好又转瞬即逝的刹那芳华。

    他倒着向后退，最后一步踩空时，两人一起向湖心坠落。林三酒紧绷着肌rou，胳膊猛地用力，把阿云拥进怀里，调转方向。

    后背砸入湖面时，刺骨的寒意浸透肌理，血液凝滞如冰河。没过口鼻的一瞬，异常的寒冷让林三酒无法支配四肢，只能僵硬地抱着阿云不停下沉。

    少年的面目在水波中模糊，黑发海藻似的浮动，他的手臂也变得像某种海洋生物的触角，一圈一圈缠绕勒紧。肺里的空气很快被挤空，林三酒下意识挣扎起来。

    阿云还在笑着，好像对恶作剧成功十分高兴的坏小孩，凑上来，咬住她的嘴唇。

    牙齿和骨头应该是硬的，他和自己的裤子也都是硬质的布料，但这些煞风景的现实在入水时就都消失了。此时此刻，林三酒只能感觉到人体最细腻、柔软的一切，唇和舌，背和手，腰和腿，都在相接，都在交缠，都在融合。

    手指摩挲着背部的皮肤时，也能被胸腔挤压间的心跳震得酥麻；大腿抵着腰胯摇曳，同时被亲吻舔舐；

    到最后，一切抚摸都不分你我，一切摆动都同频相和，两人共享一根喉管，喘息直接轻飘飘地跌落进同一颗肺。

    等到所有空气被吮吸着抽干，林三酒视野里的光点彻底消失了。

    【呵呵呵……】

    【恭喜你，从今以后，你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这样吗？……那也不坏。

    林三酒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但仍然做出用力抱紧什么的动作。

    永无止境的坠落，黄粱一梦的永恒。

    雨落云遮万丈尘，愿与韶光共沉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