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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寄生 第31节

    第50章 热情好客的走尸

    寒意伶伶掠过,她不由地靠得离樊池更近了一些。

    “不用怕,仍是个走尸罢了。”他握了一下她的手。

    “可是……为什么穿着红嫁衣?”她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她在做什么?”

    萤蝶的光线毕竟有限,看不清楚。二人略走近了几步,想要看得清楚一点。那走尸好像察觉到有人来了。停下“剁”的动作,略转了一下身朝向他们的方向。红盖头遮了她的脸,但是她好像仍能看到他们。也可能走尸“看”人原本就不是通过眼睛。

    新娘走尸缓缓地半蹲,朝他们施了一个礼,仿佛是女子见过客人。然后继续拿刀在案上砍,握刀的手是青色的,手指已有些腐烂。

    九蘅和樊池也看清了她在剁什么。尽管走尸没有攻击人的意思,他们还是赶紧地退回院中,九蘅拍着胸口:“啊……受不了了”。

    “冷静冷静。搞清楚怎么回事我们就走。”樊池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其实他自己心中也嫌恶得要命。那新娘走尸是在把一具鲛尸剁成碎块。巨猫捕回的鲛尸。

    她好像是在——做饭?!

    新娘走尸忽然从灶房走出来了,手中托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搁了三只碗,碗中盛着血rou模糊的鲛尸碎块。她路过樊池九蘅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他们可以看清她嫁衣腐朽暗红,粘着泥土。

    新娘将托盘往两人面前作势送了一送。

    是要请他们吃饭的意思啊。

    二人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幸好新娘走尸没有再客气,端着托盘进了堂屋。外面的二人松一口气。九蘅说:“这一家子走尸还真是热情有礼啊。这新娘是这对老夫妇的女儿还是儿媳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变成走尸?”

    好奇地再往堂屋望去时,借着萤蝶的微光,竟看到那“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对着鲛尸块狼吞虎咽,发出咬断骨头的咯嘣声!

    九蘅彻底受不了了,一阵干呕。樊池忙拉着她后退几步,将那诡异的画面挡在身后。她弯腰扶着膝盖,胸口间翻腾欲吐。樊池替她拍背顺了半天气才好了些。

    她喘息一阵,问:“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这一家人变成走尸,仍像平时过日子一样,女儿做饭端给父母。只是这饭做的……”

    “别说了。”她难以忍耐地闭了一下眼睛。

    樊池说:“我猜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有人不愿他们死去,希望他们以生前的方式生活下去。”

    “那个人是谁?”

    “将死人唤醒变为走尸的人。”他说,忽然眼睛一亮,“你不是会召灵术吗?”

    “对啊!”九蘅拍了一下手,“早说嘛,我都忘记这茬了。走尸是死人啊,我只要把他们的残念唤出来,问一问就都明白了!”

    樊池按住跃跃欲试的她:“现在是不行的。”

    “怎么?”

    “走尸之所以成为走尸,是因为残念被锁在尸中不能脱身。若能唤出就不是走尸了。要先毁了尸身,才能解脱残念。”

    “这样啊。那就先毁那具新娘走尸,毕竟年轻人头脑清楚,问起话来也方便。”九蘅略一思索,反手抽出了背上的赤鱼,朝堂屋走去,赤鱼尖端泛着冷冷的光泽。

    突然“嗷呜”的一声怒吼响起,巨猫一跃过来,如乌云坠地拦在了门口!目露凶光,尖耳后抿,露出尖齿,发出威胁的嘶吼声。樊池忙将她往身后一拉,挡在前面。巨猫这次没有畏惧,情绪反而更加凶暴,巨爪挟风挥了过来!

    这只猫灵得很,显然是看到了她手中武器,认为她要杀害家人,所以绝不会让步。一只护主心切的巨兽不好惹。樊池只好拉着她暂时退到了院子外。

    “啧,麻烦的很啊。”他说。

    院门忽然咯吱一响,走尸新娘走了出来,有条不紊地把门带上,幽幽走过他们身边,遮脸的红盖头微微晃动,隐约可见她削瘦发青的侧脸和颈部,身周笼罩着阴沉死气,沿着村间胡同走去。

    樊池说:“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她的脖子。”樊池说,“她的脖子上有勒痕,是死于勒杀。”

    九蘅惊奇道:“原来这一出里还有谋杀冤情啊。越来越有意思了。”

    樊池说:“走吧,跟上看看她要去哪里。”

    新娘走尸腿部僵硬,走得极慢,一直出了村口,往荒郊野地里走去。月色惨淡照着嫁衣,这一幕尤其寒意瘆人。

    两人跟在后面走走停停,樊池渐不耐烦,打着哈欠,已是困了。“她到底要去哪啊。”他转到九蘅身后,将脸搁在她肩上:“受不了了,让她走着,我眯一会再追。”

    九蘅拍了拍他脑袋:“快看,她停下了。”

    他睁一双困倦的眼睛望去。新娘走尸果然停下了。那里有墓碑森然立着。她是停在了一座墓前。然后,他们看到她缓缓躺了下去,看不见了。

    两人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就走近查看。那座坟墓看着像座新坟,坟头草都没长起来,而且塌了半边,好像是被刨开的。这半边露出一口棺木,盖子丢在一边,棺里正躺着那个新娘。她毫无声息地仰面平躺着,腐朽的手在胸前整整齐齐交握着。

    “怎么回事?这是她的墓吗?”九蘅出声问道。

    “是一座夫妻合葬的墓啊。”樊池说。他已站在了墓碑前,把萤蝶引过来照着看碑上的字样,“这碑文上说,是邱姓人和他的妻子张氏的墓,他们的生卒年……”他看了一眼一侧的小字,“都是十六岁,去世的日子只差了几天,都是大约一个多月前死的。”他思索道:“算起来那个时候还没有发生鱼妇之灾,尸身又被好好地筑墓埋葬,他们的死应该与灾祸无关。但是,夫妻二人同时死去,而且从女方的嫁衣看,是在新婚之日死的。新娘颈上又有勒痕,并非正常死亡。原是大喜的日子,喜事变丧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九蘅接道:“而且,新人变成了走尸。”看着棺中安静躺着的嫁娘:“那么她就是张氏了?这事太让人好奇了,无论如何也得唤醒她问个明白方能安心。”转头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那只猫没过来吧?”

    樊池笑道:“没有跟过来。”

    她放心地举起了手中赤鱼,朝着女尸剖去,想要毁掉走尸,释放被囚禁的残念!

    暗处突然响起什么东西绷起的声音,紧接着有物冲着他们破空而来!

    樊池如魅影一般掠到她身边,一抬手,抓住了什么。九蘅反应过来时,只见他握住的是一只羽箭,箭端距离她的鼻尖只有两寸!樊池大怒,竟有人敢偷袭他灵宠!袖子一挥,一道凌厉劲风激射出去,将黑影里发暗箭的人横扫飞起,重重摔在石上,发出一声惨叫。

    樊池喝道:“什么人!”

    对方倒在石边,艰难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几只萤蝶绕过去,借着它们的翅端萤光,可以看到坐在地上的是个年轻男子,还未从刚才那一摔中缓过气来,捂着胸口喘息。这人二十多岁模样,长得精壮结实,猎户打扮,腰系短刀,身背箭筒,手中执着一把弯弓。方才他就是拿这把弓发出冷箭的。

    九蘅问:“先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暗箭偷袭?”

    虽是那人先发问的,但实力明显悬殊,他只能作答:“我是张家村的人。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要毁人尸身!”神情满是警惕。

    樊池冷冷打量着他:“你既是村民,就该知道这棺中躺的过世嫁娘不太正常吧?你也知道她一家人都不对劲吧?”

    猎户一怔:“我……我只知道很不寻常,却不知道他家究竟是怎么了。”他的目光投向墓xue,眼中竟飚出一层泪。

    这个年轻人忽然掩住脸,忍不住哭起来,哽咽道:“她明明死了,葬了,却又突然活过来,从墓里钻出来了。她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天亮之前回到墓里睡下。我想她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她不说话。还有她的那只黑猫不知怎么变得巨大,看到我就追,不允我靠近……我只能每天远远跟着她,看着她,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个年轻猎户痛哭着无法冷静下来。

    第51章 活着的冥婚新娘

    他止了哭泣,答道:“今天打的一只兔子。”

    “先烤了它,再慢慢说吧。”樊池说。

    “哦……”

    三人走到离坟墓远一点的地方,架起火堆,将兔子剥洗了,在火上慢慢烤。

    猎户一边翻着烤兔子,一边将他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猎户姓张,名长弓。那尸变的一家也姓张,墓xue里躺着的嫁娘闺名木莲,也就是碑上写的“邱家张氏”。木莲与长弓论起来是表兄妹,实际上整个村子都是张姓人家,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原本木莲的父母也是愿意把木莲许配给他的。可是年初的时候,木莲病了。起初只是咳嗽,贫穷人家看不起郎中抓不起好药,只能到山中采些草药,吃些偏方。却没有什么用,她的病一天天更重了,成了肺痨整个人瘦到脱形,直到缠绵病榻不能起身。

    长弓每天深入山中打猎,就盼着早一点攒够钱,带她去城里求医问药。

    可是在她的父母看来,肺痨是绝症,木莲是没有救了。

    有一天他打到一只山鸡给木莲家送去,想着炖点鸡汤让她补补身体,进院子时怕她睡着惊醒了,放轻了脚步,却无意中听到她的父母在商量一件事。

    说到这里,长弓捂住了脸,喉间哽住,久久不能继续。

    九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是过去的事了。”

    兔子也烤得差不多了,樊池撕了一条兔腿递到她的手中。她咬了一口,连呼好吃,问樊池:“你不吃吗?”

    “我有糕点。rou有什么好吃的?真是无法理解。”一边说一边掏了一块嫩嫩的兔肝填进她的嘴里。

    九蘅又跟长弓客气了一下,长弓说:“我不饿。你们从外面来奔波辛苦,你们吃吧。”他情绪平复了一点,接着说:“那天我在木莲家的院子里,听到窗户里传出她的父母的对话声。木莲的娘说,邻村邱家的儿子死了,到处打听谁家有刚死的姑娘,要给儿子配一门阴亲。”

    站在木莲家院子里的张长弓,听到木莲的爹冒出一句:“邱家说是出一两银子的彩礼呢。我看木莲也不行了,就在这几天了……”

    那时张长弓觉得头轰地炸了。他直闯进屋子里去,对着木莲的爹娘吼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木莲爹娘原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被他一吼吓了一跳,慌道:“没有什么,说点闲话罢了。”

    长弓气得浑身颤抖:“我听到了!你们想要把木莲……把木莲……她还没死呢!她还活着呢!你们怎么能商量这种事!”

    木莲的爹也气了,脖子一梗道:“你凭什么来管我家的事!”

    长弓震惊道:“叔,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把木莲嫁给我的啊!”

    木莲爹又气又急冒出老泪:“长弓,你虽是个有上顿没下顿的猎户,她好好的时候我愿意把她嫁你,清苦一点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你能娶她吗?她快死了,她快死了。”

    长弓拼拼命摇头:“不!她只是病了。不管她的病能不能好,我都要娶她。我明天就来娶她!”

    木莲爹跺着脚,胡须都颤抖了:“你拿什么来娶?邱家愿出一两银子的彩礼,你呢?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打只兔子打只山鸡,能出多少彩礼?”

    他愣了:“叔,邱家能出银子,可是,邱家儿子是死了的啊!”

    这时一直哭泣的木莲娘说:“长弓啊,我知道你对木莲好,可是,木莲她快要死了啊……”

    “不……不……”他难以置信盯着他们。这对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忽然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衰弱悲伤,又如此无情苛算。他睁一双泪眼说:“一两银子是吗?我去想办法,我去外县山中打头老虎,卖了虎皮就有了。求你们不要去想什么阴亲。就算是木莲真的死了,若是非要许阴亲,也请许给我。一两银子我一定会赚到的,我说到做到。”他泪流满面地跪下给两个老人磕了头,转身跑出去。

    离开之前他先去了西耳房木莲的屋里。躺在床上的瘦弱姑娘气息奄奄,神智昏迷。她养的那只黑猫卧在她的枕边守着,看到他进来,咪呜一声。

    那时黑猫还没有变得巨大,脾气也没那么暴。

    长弓拉着木莲的手,跟她说一定要等他回来娶她。然后连夜奔波百里,拿着弓箭和砍刀进到深山老林里,一呆就是半个月。

    竟然真的让他猎到一只老虎。他还以为上天眷顾,这下子卖了虎皮就能回去娶木莲了。

    可是等他背着剥下的虎皮走出深林时,才发现世间已发生剧变,河里游着细鱼,陆上鲛尸横行。他凭着利箭和砍刀,杀出一条血路,硬是活着回到了百里之遥的家乡。

    回到村里,却发现村里的人都不见了,大概也没能逃过鱼妇之灾。他抱着一线希望直奔去木莲家,惊喜地发现木莲的爹娘还在,并且在院子里站着!

    他们还活着!

    他刚想跑上去说话,却从屋里扑出一只比老虎还要大的漆黑巨兽!虽然无比震惊,但毕竟是猎杀过猛虎的猎户,抽出腰刀砍向巨兽!巨兽灵敏异常,灵巧躲开他的攻击,一掌拍飞了他的刀,将他按在爪下,血盆大口咬了下来,腥风袭面。他只能闭目等死。然而却没等到窒息的咬噬。巨兽咬住他的衣服,将他叼到院门外一丢,发出威胁的低啸,仿佛是在警告他不准再靠近。

    他坐在地上回过神来时,巨兽已拧身回去院中,硕大的身躯刚刚好钻进门洞,背脊几乎顶到门楣。他望着在门口一晃消失的大尾,突然认出来了。

    它非虎非豹,而是木莲养的那只猫啊!它认出了他,所以才口下留命的。可是……怎么变得这么大了?虽然不可思议,但如今世道怪事频出,一只猫变大了,似乎也没什么稀奇。只是因为他在院中拔过刀,巨猫对他充满戒心,不准他进到院子里去,一旦探头探脑,巨爪必定扇过来。

    他在墙外“叔、婶”地呼唤,里面那两个老人也不回应。又喊木莲,更是没听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