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歌】勾魂之夜1
没有一个灵魂能够逃脱瑟雷西的追捕，但卡尔瑟斯并不畏惧。 他拄着木杖站在船头，手中拎着一盏油灯，发出暗黄的微光。自从黑雾漫过海平面，这座水之城便时刻处于灰蒙蒙的纱帘之中，到了夜晚，不见星月，雾中的恶灵便会出没，带走并折磨每一个倒霉的家伙。是的，它没有刻意选择的目标，杀人看上去完全是为了取乐。 按理说，夜里如此危险，卡尔瑟斯应当待在他的教堂中，整夜地诵经，祈求他的神为此地赐福才对，可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接近死亡的机会——傍晚时某家的信徒前来告知，对方可怜的妻子怕是挺不过今夜了，卡尔瑟斯作为本地唯一一位牧师，有义务引导她去往来生。 小船穿行在血管般交错的水道之中，像刀尖划开皮肤，平稳地没有惊起一丝浪花。船夫本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在夜晚航行，但他欠了不少钱，卡尔瑟斯开出了令人无法拒绝的高价，于是，交易达成了。 船上的两人都是头一回在黑雾到来后夜里出门，虽然说不是没有人从里面活下来，可他们无一例外都受着身心上的重伤，几乎成了废人。对了，卡尔瑟斯那位不幸委托人的妻子，正是不久前的受害者之一。 雾气使油灯的光只能照清楚五步以内，船夫不得不依靠记忆来判断路线，不时还要停下来留意四周的风吹草动，再加上紧张和过分的谨慎，船行了好一会儿，竟然还没有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线。 卡尔瑟斯虽然能理解船夫的行为，但也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手中的木杖重重敲打了一下船板。船夫瑟缩了一下，嘟哝道：“牧师先生，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 “先生，我不希望你浪费时间在没有必要的担忧上，开快点。如果真的有幽灵，你的行为也只是在增加他杀死你的几率罢了。”牧师厉声道，一边用木杖挥散跟前的雾气，似乎这样能够唤回一些同行者的勇气来。 船夫见他执拗，只得照办。但就在他重新专注到工作上时，他忽然发现，两岸的景色居然一点也没变，船像是被铁锚定住了一般在原地漂浮。黑雾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锁定了他们。他脑中立刻联想到恶灵的传闻，下意识抓紧船桨，绷紧了身子。 卡尔瑟斯也因他的举动警惕起来，他虽然向往死亡，但此时此地并不是好的选择。他将油灯系在船头，把记录死亡用的那根覆盖着斑驳划痕的木杖横着握在胸前，做出防御姿态。 河水静静流淌，小船载着两个成年男子在其上起伏。然而就像是错觉一般，他们屏息凝神了一会儿，水道两边的砖块花纹又开始缓缓向后运动起来。船被潮水推动了，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卡尔瑟斯知道“它”来过，那恶灵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比他在诺克萨斯战场上闻过的还要浓郁。 卡尔瑟斯转向那船夫，那大汉脸色苍白，认为牧师不相信，拿性命起誓自己没有说谎，确实有东西在cao纵这艘船。似乎是验证他的话，船夫辩解的话戛然而止，目眦欲裂地指着牧师的背后，随即两眼一白昏了过去。卡尔瑟斯迅速转过身，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丝幽绿的光芒。 没有船夫了。在卡尔瑟斯用尽了急救方法也无法唤醒吓晕过去的男人后，只得认命地自己拿起船桨，回忆着船夫的动作推着那双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东西。至于幽灵，似乎是个相当残忍，且极狡诈的家伙，比起收割生命，对方显然更喜欢把猎物折磨一番再杀死。 卡尔瑟斯难以忍受这样的做法，死亡是一件多么纯洁美好的事物，它应该在平和安宁中诞生，那恶灵的行为简直是一种亵渎。牧师费劲地架着船，小声诅咒着那只恶灵，并且暗下决心，如果自己落到他手里，绝不要让他如愿。 牧师摆弄着船桨，却不得其法，小船在狭窄的水域里磕磕碰碰，以至于只能慢悠悠地顺流而前。卡尔瑟斯别无他法，以这种情况来看，他是赶不及在那女人死去之前赶到的，那么，掉头回去吧，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但迷雾中的幽灵不给他回头的机会，不等卡尔瑟斯生出跳船逃跑的心思，小船忽然加快了行驶的速度，在几分钟后，“砰”的撞上了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另一艘船，堵死了牧师前进的路线。 “谁？”牧师谨慎地问道。 无人应答，那艘船浸在雾中的半边却冒起了莹莹绿光，像是有谁刚刚点着了一盏灯。卡尔瑟斯注意到，它吃水极浅，就算载着一个瘦弱的孩子也不会是那种程度，简直像半副空荡荡的棺材漂在水面上。 那么，燃灯的人是谁，就不难猜到了。幽灵，终于准备要现身了。 卡尔瑟斯不明白幽灵想要什么，只是杀掉他的话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想要从他身上得到施虐的快感？可他并不畏惧rou体上的苦痛，情感上也几乎没有软肋。如果今天他被杀死了，唯一的遗憾只会是没能解开死亡的奥秘。 “你是幽灵吗？”他继续问道，那艘船上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只有绿色的火光微微晃动，“如果你不打算现在杀死我，能否先让我出一趟城呢？有一位娜迦信徒需要我的帮助。” 如果他不答应你怎么办？卡尔瑟斯在心中自语道，不……不会的，这个恶灵不会错过任何乐子，我应该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之后，就见机行事吧。 “满意的报酬？”雾中恶灵在他分神时终于开了口，那声音就像几年没说话一般沙哑。他故意把这几个字拖得很长，似乎是在品味卡尔瑟斯话中的深意。 自破败之咒扩散已经过去了数十年，瑟雷西在期间品尝过各种各样的凡人的痛苦，力量也越来越强大。但他不全是为了力量而捕食，有时候，他也会因为百无聊赖而想方设法折磨某个原本幸福的人类。不过，最让他沉迷的还是对意志坚定者的折磨，他享受一点点打碎他们的希望，看着他们激烈的反抗变得微弱，直到卷进灯笼之中的过程。 在游遍了整个福光岛（现在是暗影岛了）后，瑟雷西随着黑雾抵达了这个距离最近的人类聚落。这地方穷得要命，住着的几乎都是从比尔吉沃特流放来的水手，老弱病残，靠捕鱼和娜迦卡布罗斯信徒的救助生活。瑟雷西连捕猎他们的欲望都没有，面对他，这些人几乎只剩下本能的恐惧，灵魂尝起来毫无新奇，就像墙角生着的绿霉。 不过，倒也不算全无收获，比如那个有孩子的女人。她和其他人一样害怕，但不至于到毫无斗志的地步。她拖着装着几个面包的布袋，跪在瑟雷西脚边，乞求他在带走她之前先让她去喂养自己的孩子。 瑟雷西答应了，但手中的锁链先一步穿过门板，钉住了那个大张着嘴，还来不及叫喊出声的孩子，血液从门缝下汩汩而出，顺着门前的沟壑灌进水里。那女人呆滞了一瞬，发出了一种类似母兽嘶吼的声音，咆哮着向瑟雷西扑来。 瑟雷西残忍地笑着，扬起收回的锁链，将女人甩到一旁，砸碎了几个木头架子。很快她又爬起来，披头散发，面容狰狞，cao起手边能摸到的任何一件东西砸向瑟雷西，可它们都穿过了幽灵的身体。 这将是很美味的一份点心。瑟雷西想着，趁女人仍在盛怒中带走了她的骨rou，把那颗闪闪发亮的灵魂收入灯笼。然后，他像一个刚捉到萤火虫的孩子一样，兴奋地把灯笼举到眼前欣赏。 “还给我……你这畜生……”那女人哭嚎着，拖着重伤的身体一寸寸向他爬来。 和其他对他避而远之的灵魂一样，“它”害怕得发抖，瑟雷西不用听也知道这个孩子在喊什么。他故作高深地摇摇头，把灯笼挂回腰间，像刚开始出现那样，无视女人的狂怒，不紧不慢地隐入黑雾之中。 “别急，你们很快就会团聚了。”他喃喃道，语气却谈不上愉悦。狩猎之后，他难得担心起猎物的稀缺来。这座小城缺乏意志坚定的人，再无聊下去，瑟雷西估计自己会去娜迦教堂里随便抓两个牧师来享用了。 但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真的能在娜迦卡布罗斯的眼睛下找到中意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