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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说老人家好讲话呢,棋没下久,已经从家长里短聊到六十年前的初恋了,应兰台眼巴巴坐着听,比本人都激动。她推了下应兰台手臂,“你没看网上说男人太爱吃瓜不好啊?”

    应兰台不以为意,严词改正她道:“我现在不吃瓜,谈恋爱了聊什么?哎,你不懂。”

    院长也终于到场,两人寒暄几句后直接切进了正题,这开始就不是她和应兰台能听的了。他们乖乖换了个地方歇脚,应兰台说要去买饮料,让她一个人坐会儿,她瞧了瞧手机,没到四点,时间还早着。

    鬼知道应兰台是干什么去了,买个饮料半小时没见回来,院长两人已谈完了事,打算一同去饮茶,见只有她一人坐着,略显的尴尬了。她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两人出来,忙给应兰台发信息,他也不回,可他那么大一个男人能出什么事呢?

    “小于啊。”

    “啊?”她听见,赶紧抬头,是院长朝她招手。

    不是他有话,是王教授有。老爷子满脸喜悦地通着电话,笑意一秒比一秒浓,老人家耳背,电话声放得大,她能听见那头是个男人,对他毕恭毕敬又谈笑风生。王教授挂了电话,兴致勃勃地对她说:“我刚刚还和你说我那个棋友呢,太巧了,他刚好来津市开会,我一定要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合着要给她引荐贵人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拒绝,预想应该不会很长时间,便同意了一起去喝茶的邀约,巧的是应兰台也回来了。奶茶他没买到,怀里多了只鸟,院长火不打一处来,拧着他的耳朵就骂他不爱干净,邋里邋遢的,回去被骂了他不打掩护。

    他连连求饶,伯伯你松手啊松手,我真是看它太可怜了,你看这鸟都不会飞啊我带走了得了,我不在学校养我带回家行不行啊,我爸肯定会同意的,哎哟哎哟你别掐了……院长把他拎到边上的水管擦干净脸,盯着那只鸟好半响,是个瘸的,服软了。

    也因为这鸟,应兰台叫了个车就赶紧走了,院长说他一定得去见先生,他应声说等会儿弄完了他马上就去。最后院长和王教授跟她坐同一辆车,诡异的尴尬感又蔓延开了。于西陆给表哥发信息,表哥估计没看手机,很久都没回复她。

    他总是这样,往上面走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她很少跟家里联系,沟通最多的亲人就是表哥了,小时候于晏左就护着她,爸爸酗酒,长大些父母就离异了,她被判给母亲,跟表哥的联系减淡,母亲出国后她回家读书,才又续上这根线。爸坐牢之后,于晏左没能顺利国考,继续研究学术了。

    他们都长大了,曾经的胖小子变成了斯斯文文的大学生,在人群里还有点小受欢迎,那些分别的时光好像给人生割了席,把他们都推向了自己的人生,截然不同的人生。她依旧下意识依赖表哥,依赖那稀薄又弥足珍贵的一点点的亲情。

    她老觉得自己应该去算个命,看看是不是八字六亲缘薄,看看她有没有克亲爹的命。

    车停在个小院里,有人给他们开车门,一个瞬间,她感觉自己阴差阳错走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主人家并未直接来迎接他们,是一位年轻男子来带他们进去的,她唯唯诺诺地跟着院长,想不到何方学术神人能这么大排场。院子里有一座夺目的假山池,几条锦鲤在里头戏水,古色古香,步子继续向前能看到假山的后头是块空地,墙边靠着几株仙客来,开得不艳,倒是能看出养得极好。好有情调,好有资本,这上上下下一整个院子加上造景可不便宜,不是单单搞学术的人能掏出来的钱。

    那秘书说先生刚从建工回来,昨夜着凉病了,不能吹风,才没出来。王教授也不恼,只是笑说他金贵,自然地踏进了屋里。屋内装潢也很传统,和外头浑然一体,会客厅门半掩着,里头隐约有咳嗽声传来,于西陆忽觉心脏跳得很快,她不敢猜门后的人来自哪个新世界。

    院长大概是看出了她的胆怯,轻拍着她的肩宽慰她,“你见过的。”

    她见过?她何时见过这般派头的人物了?

    门被彻底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张棋桌,边上男人懒散坐着,没多犹豫就落了子。他抬眸,眼底泛青,是有些病态在的。他省略了按理说该有的嘘寒问暖的步骤就点了点桌子另一端,招呼王教授道:“您来帮我看看,这盘棋该怎么解。”他声音比电话里听着年轻些,也比电话里听着更严肃些。麦克风是会让音色失真的,如若不是记性好,她还真不一定能想起来这个人。

    他和上次见的样子不大相同,上次是他在津市新港全球联络峰会致辞,西装革履,用那种政客特有的腔调,外交官的从容,以西语问候了津医大的所有学生。那时她坐在芸芸人群中,看不清他的脸。

    “这位是宋先生。”院长给她介绍,转过身去,又同他说,“这是我学生。”

    宋先生看着她。应兰台没瞧懂为什么他们干瞪眼,直言问,“你们见过?”问的当然是于西陆,他是不敢在伯伯面前没大没小的,更何况宋先生看架势得是高官权贵,惹他生气了怎么办。于西陆不动声色地轻轻点头。他们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交流,“宋先生叫什么你知不知道?”

    “宋道棋啊。你不是也见过他吗,而且他挺有名的吧,外交官呢。”

    “啊,真是他。”

    “怎么,你们有过节?”

    “我爸认识他。”

    “左明力不是进去了吗?”

    “所以他们有过节。”

    她一定要知道,他到底是这个温润儒雅的宋先生,还是那个拿刀要割死她的爸爸口中“宋先生不让你死”的宋道棋。

    太早以前她就见过宋道棋,她没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他像个来催命的罗刹鬼,不怒自威,坐在那里就和掐住了她的脖子般。

    事实上,他也是那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