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藿香与鼠尾草（上）
这是一间临街的办公室，透过窗口可以看到楼下车水马龙的街市，以及对面颇有沧桑感的欧式二层居民楼。叶修就靠在窗沿上，看着那个刚从他办公室离开的青年从不远处的出口走出来，又折返回去。 真的是个奇怪的人。叶修莫名有些在意地想。 这个叫周泽楷的C国人已经来F国找过他两次了，为的是同一件事：定制一支特殊气味的香水。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普罗旺斯，那时叶修正带着人去查看今年要购进的植物原料，周泽楷就穿越了一片玫瑰花海向他走来，礼貌地询问他是否有时间接单。叶修不是个喜欢格外给自己找活干的人，因此虽然这人是他的老熟人方锐介绍来的，且颇合眼缘，他还是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当时周泽楷看起来有些失落，但没有多做纠缠，只说还会再来的。叶修没想到仅过了一个月，周泽楷就又出现在了自己位于巴黎总部的办公室，跟他谈论同样的问题，并表示价钱好商量。 叶修只当这又是个来找新鲜感的富二代，就推说最近要出新品，比较忙，建议他换个人。周泽楷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请他再考虑考虑。 叶修看着楼下的人影，蓦地感觉上面似乎有一点什么颇为沉重的东西。于是他改变了主意，转身下楼想看看周泽楷回来做什么。 他当然是以为周泽楷要再回来试图说服他。因此当叶修看到周泽楷在楼下专柜挑选起香水时，颇有点意外。 “您这是要为谁挑选香水？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建议。”叶修走到导购身边，对周泽楷说。 周泽楷很是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随即腼腆地笑笑，用中文说：“一位女性长辈。” 这时叶修才忽觉周泽楷身上有一种青涩乖巧的气质，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两眼。于是他对导购使了个眼色叫她去忙别的，自己从一边找出几条试香纸来：“这几个是经常被买去送母亲的，比较温和典雅，你试试看。” 从早先的交谈里，叶修已经发现周泽楷不用香，也不太懂，于是没有询问什么偏好，直接挑了销量好的几支商香拿来给他闻。周泽楷迟疑了一下，接过试香纸，轻轻地对叶修说：“不是mama，是老师。我mama……去世了。” 说着，周泽楷的鸦羽般的眼睫垂了下去，看得叶修莫名心里一揪：“抱歉。” “没关系。”周泽楷摇摇头。 他表情认真地逐个闻了手里的试香纸，最后挑出来两个喜欢的味道，请叶修帮他找找还有没有相似的。 叶修出于一种奇怪的愧疚感，不仅为周泽楷找了有些相似的几支商香，甚至还翻了两支沙龙香来给他试，顺便给他科普挑选香水的注意事项。两人聊得十分投机，叶修一时兴起还送了周泽楷一支香水。等到周泽楷最终完成了这次购物的时候，专柜也快要打烊了。 叶修和周泽楷看看时钟，对视一眼，各怀鬼胎地对一起吃晚饭这件事一拍即合。 反正对叶修来说吃什么都是一样，就按周泽楷的意思开车去了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餐厅。等红灯的时候，叶修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的那位老师，她是什么时候教你的？” “是初中老师。”周泽楷看着窗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装着香水的纸袋，“我被绑架过。是她报的警。” “……”叶修有点后悔挑起这个话头。他本以为这个会引出一些温馨一点的故事。“那她真的是很好的人。” “是啊。”周泽楷应和着，低低地接着讲道，“我是mama养大的，十岁的时候她出车祸……我父亲成了我的监护人。被绑架那次，只有老师发现我不见了，报了警。” 他把头靠在窗边，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那天他们都在给弟弟过生日。我……很想mama。” 叶修好像忽然明白了周泽楷要他做什么：“你想要定制的香水，跟mama有关吗？” “嗯。”周泽楷转过脸，眼睛里像含了一池墨水，“我想再闻闻mama的味道。” 他没有再问叶修接不接，但叶修感到了一种满足他的义务。于是叶修应道：“好。我帮你。” 周泽楷慢慢地绽开一点笑意：“谢谢。” 叶修看着这一点笑意，只觉得里面似乎有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吸着他往什么未知的世界去。 他想，也许以后还可以请他吃饭。 晚饭做得自然是极精致又美味，但叶修的心思全不在此。 周泽楷跟他描述了自己想要的味道，以及想要的感觉，又同他讲了些小时候与母亲的往事。叶修小心地避开了可能涉及周泽楷父亲的提问，大概弄明白了周泽楷的需求，脑子里甚至不自觉地开始筛选要用到的香料。 直到周泽楷有点羞涩又不怀好意地问，要不要闻一闻他的味道做个参考。 闻到那点软而清甜的体味时，叶修的脑子彻底乱了。 其实在约叶修共进晚餐的那一刻，周泽楷还没有想要跟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发生点什么的意思。但或许是这一晚说了太多梦一样的往事，又或许是一点酒精的作用，周泽楷忽然很想zuoai。想被人拥抱，想得到抚慰。 他还不确定叶修是不是能接受男人，然而叶修接受了他隐晦的邀请：“你闻起来很香。” 周泽楷闭上了眼睛：“去我那里吧。” 他说了个酒店的地址，离这家餐厅不远，两人决定步行过去。 路过一家成人用品店时，叶修驻足片刻，进去买了安全套和润滑剂。周泽楷站在门口，暮夏的晚风柔和地拂过他的脸颊，让他忽然感到一点宁静的满足。 他开了一个新的套房，叶修拎着那个袋子安静地跟在他后面。等到关上门，叶修才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个，你是1还是0？” 周泽楷看着叶修放在吧台上的那一袋东西，反问：“你呢？” 这话的意思颇为暧昧。叶修盯着周泽楷，不是上上下下，而是里里外外地看，然后舔了舔嘴唇：“我觉得我是1。” 周泽楷点点头：“那我是0。” 叶修闻言不由失笑：“我要是0呢？” 这时周泽楷已经脱得只剩一条内裤，正要往浴室走，闻言也笑道：“那我就是1。” 叶修看着自己买的各种型号的安全套，本来觉得以后早晚能用，但现在忽然觉得其中一多半都挺多余。他本没有跟甲方负距离交流的兴趣，但周泽楷实在是个各种意义上的意外。 不光脸长得好看极了，周泽楷的身材也相当不错。叶修抚过线条流畅的腰肢，很容易发觉周泽楷温软的身体其实很有力量，从前应当是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规律锻炼，只是近来不知为什么中止了。 他想到周泽楷的故事，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身下人不知道他的心思，只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向他打开了双腿，露出隐在下方的洞xue。叶修几乎立刻就硬得发疼。 周泽楷被叶修完全压制住，却又被动作轻柔地抚慰着，拥抱着，最后占有着。这种安慰一般地性爱让他没来由地心里一酸，忍不住反复向叶修索吻，分享不知何时浸入唇舌间的一点咸而苦的液体。 他的哭腔也就此被吞没，最后变成喘息间一声悠长的低吟。 叶修将用过的安全套打结扔进垃圾桶，顺便捞起地上的外衣，摸出一包香烟。 周泽楷趴在床边，头发被汗水黏在潮红的脸色，眼神清明地盯着叶修的手。叶修注意到他的目光，便抖出一根烟来喂到周泽楷嘴边。周泽楷温顺地凑过去，闻了闻，然后偏过头看叶修的脸：“你点。” 他像只猫一样。叶修想着，叼起那根烟点上，又拿下来递到周泽楷面前。这时他才忽然想到，方才他们zuoai的时候没有接吻。 要吻吗？他又有点犹豫。他并不习惯和一夜情对象接吻。 周泽楷吸了两口，便把烟拿开。其实他不太吸烟，只是发觉叶修身上淡淡的烟味，才另开了一间可以吸烟的房间。 手里这根烟不知是什么牌子，味道挺清淡，但周泽楷还是有些抽不惯。他想了想，把烟掐灭，撑起身体来蹭叶修。 他在索吻。叶修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于是他低头含住了周泽楷有点发干的嘴唇。 有些东西在多数时候可有可无，少数时候则是生命的全部。比如，性。 风月场上叶修不算新手，但他从没这样渴求过一个人的身体。出乎意料的合拍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快感，让叶修几乎后悔今天来这里：要是染上名为“周泽楷”的毒瘾该怎么办？ 他一头溺入那潭水，不知东方之既白。 周泽楷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他本不是来寻欢的，日程排得很满，第二天中午就约了D国的客户吃饭。 叶修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执意亲自开车送周泽楷去机场。周泽楷也没有拒绝，就又坐上了昨晚来时的座位，然后就开始打电话。 起初叶修没想着偷听人家商业机密，只想做一个安静的专职司机，无奈熟悉的专业名词接二连三地往他耳朵里涌，让他的DNA就地开始蹦迪。 于是趁着周泽楷手头工作告一段落，叶修见缝插针地装作无意地问：“小周，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算是，化工。”周泽楷想着说得太专业只怕叶修听不懂，便简单地说了个大类。 “难怪。”叶修轻轻应了声。周泽楷这样年轻，没有家庭的支持，要在制造业领域创业就不容易，重工业更是没什么可能。但即使有家里帮扶，这也一样是累人的活，难怪周泽楷rou眼可见的憔悴。 周泽楷不明所以地看着叶修。 “我是说，”叶修转移了话题，“其实，我是化学专业的。” “什么？”周泽楷一脸震惊，怀疑自己幻听了。方锐向他介绍叶修时，说叶修是个挺特立独行的人，主要做沙龙香，风格还挺受一部分批评家的追捧。因此他一度以为叶修就是那种艺术家，这才不把被拒绝当回事的。 但是……就算没有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叶修看起来也不像个理工直男。虽然这个可能是因为叶修本来就不是直男。 “不要这么惊讶啊，我看起来不像吗？”叶修懒懒地把手搭在车窗边，对引起周泽楷的惊讶颇为自得。 周泽楷诚实地摇摇头，又问：“那你怎么会做调香师？” “方锐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我大学毕业以后不想回家，偶然应聘在这边的实验室做助理，帮他们合成原料。但是后来有个老调香师觉得我是这块料，我也觉得挺有意思，就转行了。” 叶修这样三言两语概括完自己的故事，倒让周泽楷觉得他是刻意引自己追问家里的事。但他只是点点头，说：“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下次你再来，我带你去我的实验室。”叶修很自然地接道。 周泽楷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就笑了笑：“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