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墙窥鸨合(权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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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远处的草靶在日光照耀下隐隐蒙着一层星屑的光,索性靶心依旧鲜红刺目,不会影响到他的瞄准。 一头红发被方巾包裹成一团在脑袋上的少年郎微微眯起一些眼睛,碧绿的眼瞳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那一簇鲜红的靶心。 恰在那时,远处深红廊柱走过的几名侍女叽喳着走过,她们神色有些焦急又带着欣喜的小跑着朝前边院子去了,嘴里说的是—— ‘广陵王殿下来了……!’ ‘阿姊看我今日鹅黄可曾花……’ ‘……殿下当是对女公子颇为殷勤,听说这次来也带了不少礼物要送与尚香小姐……’ ‘若有朝一日殿下与女公子喜结连理,真希望我能被女公子带着一起嫁过去,日日见着殿下,总归赏心悦目啊……’ “可我觉得……殿下跟少主似乎更亲密些……” ‘……二人同进同出……’ 那些嘈杂的交谈声渐行渐远,孙权的一双眼中闪烁的怒气也越烧越旺,拉满的弓弦发出铮鸣破开微风急射而出,正中红心。 “公子,广陵王殿下来访,夫人唤你前去。”仆人步履匆忙走到了廊下对少年郎失礼,跟着迎上来将他手中的弓接过去;“公子可要梳洗一番?” “……嗯。”其实也没什么可梳洗的,兄长浑身血污的模样,那人也没有半点嫌弃,自己不过出了些汗……不过这到底于礼不合,兄长在这方面太过随意,那人出身汉室宗亲 ,想来是会在意的吧,少年郎脑子里转过的思绪千千万,面上始终端着沉静稳重模样,半点不显露心绪万千的纠结。 就像府中嫌少有人知道那位广陵王,其实是个女儿郎一般,也不曾有几人能看出 ,似乎不太喜欢广陵王的他,对于广陵王并非单纯的不喜欢。 那是一种如同五熟釜般,酸甜苦辣咸都在一个锅中分开了相同分量各自占据一个格子,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哪个格子吃得最多的杂乱情愫。 时间比较紧,梳洗也不过是在仆人协助瞎用沾水的棉巾擦擦上身,换上干净的衣衫,便去前堂与母亲兄长他们一起接待广陵王,还有些距离才到堂前,但远远便已经听见兄长带着欣喜激动的声音。 “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我这什么没有,还需要你自己带……” “你有是你的,况且,这些是要送与你们的礼物,并非是我自己的……” “送、送我的啊!那、那也太多了嘿嘿……” “……只有这个、还有这个是你的,那几个是给尚香……” “啊?为什么尚香的比我多那么多?” “哥,就多了两个……说明殿下心里更喜欢我呗~” 他终于走到堂前,跨过门槛间就要抬手行礼,却先听见了那人温和的声音:“仲谋,快来,这是带给你的礼物。” 少年郎下意识抬起了头看过去,玉冠束发的广陵王殿下手里拿着一方檀木盒子递向他,眉眼间洒满三月春光温软的令人心折,孙权晃了眼,等到那木盒子碰了他的手指尖,他才回过神发觉自己失了礼节,居然就这么伸出手了,还没跟母亲兄长问安。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接过去。”孙策抓过了那盒子塞到弟弟怀里,转身去拉玉面郎君的手,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拽着她往外走;“都送完了吧,该我了!前些时候缴了一批据说是康居古国的东西,我记得你颇为喜欢这些古物,就都后在库房里了,我带你去看,你随便挑!” 孙权抓着那檀木盒子,偏头看一眼那两人朝外走去的背影,神色淡淡的回过头走向了母亲,原本在和母亲笑说着什么的孙尚香看见他过来,眼睛一亮扑向了他:“殿下送了哥哥什么,让我看看!” “哎你……”他没来得及防护,meimei已经把他手中的木盒子夺走,碍于礼教中的谦让,他也只能无奈的看着meimei打开了盒子。 “诶,怎么就是个环佩……”兴致高昂的孙尚香突然就失去了兴味,连没有把东西拿起来打量一番,就连盖子一起又塞给了孙权;“没意思……母亲,你让我再看看你的吧,殿下兴许给你送了些什么有意思的呢~” “诺,都在那,你自己去看……仲谋练了一上午的弓箭,累了吧,我让厨房给你做了汤饼,可要吃上一些?”吴夫人对孩子们从来都关切又宠爱,前提是孩子们都乖顺不触及她的底线,否则那后果会比死还难看。 “有劳母亲记挂,我并不觉得累……快到点去读书了,未免先生久等,我就先去书房了。” 吴夫人也不阻挠什么,交代着若是觉得饿了,就让仆人给他送汤饼,便对他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可自行去了。 孙权却并非直接去的书房,辗转还是先抱着那盒子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垂首看怀中的盒子,盖子还没有盖回去,里边的物件一览无遗在他眼下。 是一枚圆形雕刻着獬豸纹样的环佩,乍一看平平无奇得很,类似的环佩孙权都有两三枚,他盯着环佩脸色越来越冷,脑海里浮现的是不久前在前堂外听到的说话声,兄长惊喜那人送了他黑晶石,可以用来打磨成盔甲,那人送尚香枭羽,最是适合做利箭的尾羽,尚香喜欢的不行…… 只有他,仿佛是随手从她的配饰里取了一件出来凑作数,敷衍的不加掩饰 。 少年郎面无表情的抓起环佩,忽然眼神一凝,松开了碧玉的环佩,抓着编制的红绳将环佩晃了晃,点缀环佩的珍珠珊瑚和比喻的环佩撞击出清脆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隐隐有些微妙。 他将环佩拿在手中摆弄一阵,隐约听见某种东西被强行分离发出的声响,环佩忽然分成上下两层,从分离的缝隙里飘落出一个小纸人,他翡翠的眼眸里闪烁着志得意满的光,把这小纸人轻轻捏住拿在了眼前。 他是见过这东西的,在兄长手中有相似的东西,尚香还曾想要拿去玩,却罕见的被兄长训斥不可随意触碰。 ‘这可是她专门给我的……弄坏了就没了,你要玩别的都行,可别弄坏了 它。’ 小小的纸人在他手里,被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触动后轻轻颤抖,孙权的嘴角勾勒起弧度,笑容带着些许的骄傲。 他也有了呢,兄长不再是独一无二了,一如她所说,真的不把他当弟弟看了呢。 孙府的库房很大,按孙策的说辞,为了能有个装得下他战利品的库房,孙府扩建过两回,如今这片街区表面看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但其实基本都是他孙家的土地,孙府也从原本连个花园都没有的普通两进两出,变成了如今四季假山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的辽阔门庭。 连你往日在洛阳的广陵王府,也比不得他这孙府的阔气,当然 ,这话并非他所说,是你自己看出来的。 “往这边走……管家前日整理过,看起来没有很乱,这边是书卷画卷,啊对,你看那幅,说是当年子文在塞外画下的星图,你若喜欢尽可拿去……”他在说话间把画卷打开了提溜在手里给你看,少年人高马大,画卷铺开在他身旁微微摇晃,却堪堪只挡住他半边胸膛,反衬得他另外半边没被遮掩住的胸大肌越发壮硕迷人。 “我喜欢的,都可以拿走?”你目光游移,从他的胸口转向画卷,孙策想都没想的笑着道:“自然,你就是把这搬空了也无妨,你喜欢就好。” 你的手轻轻抚摸上画卷边缘,目光却转到了他的脸上,孙策微微愣住一瞬,面颊徒然泛红,眼见都发颤了的和你四目相对:“你、你盯着我……倒也不是不 ……” “那就这幅画吧,我还蛮喜欢研究星象来着。” “啊……哦,就,就只要这幅画?”他眼底里有几分懊恼,不知是为自己的说话慢半拍,还是为自己想得太多所致,一边把画卷重新收起来,他一边偷偷瞟着你的笑颜;“我、我是说这还有好多别的画,那边还有香料、对,香料!” 他把画卷夹在手臂间,有些激动的抓着你的手快步窜梭在这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不多时来到一扇门前,眼眸灿若星火的看着你:“这批康居古国的玩意儿里,有不少分装在瓷瓶子里的香丸,往日你身上总有香味,应当是喜欢熏香,我就想这些都必须给你,本来是打算亲自给你送过去,如今你来了,不日今晚就用上吧。” 他用夹着画卷的那只手推开了门,顺手还把门外墙壁上的烛台取下,你看他一手牵着你,一手做这么多,又觉得好笑又是微微发堵,不过诸多情绪你都藏得很好,只温婉笑着朝他伸手道:“画卷给我吧,你拿太多了不方便。” “不会,就是再多东西,我这一只手也拿得下……”他满不在乎的对你抬了抬下巴,端的是少年足风流,牵着你的手忽然发力把你拽着过去;“你去挑吧,这些东西我不怎么懂,起初还以为都是屎、咳咳……就,它这些都没味道,看着又那种颜色,差点就被我直接丢了呢,还是公瑾看出来是被蜡封好的香丸,让他拿了些去……” 他说道这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抬头看你,满脸的紧张和小心:“我、我不是给你他挑剩下的,当时是他看出来是什么东西嘛,颇有功劳,所以我随手抓了两个瓷瓶丢给他罢了,他根本没得挑,这不、不能算他挑剩下的……对吧?” 你面上依旧笑容温和,手腕一转,挣脱了他的手:“嗯,这怎么能算呢,谁让伯符不懂这些香呢。” “我、我等会就让人找先生教我品香。”孙策紧紧跟着你,见你两眼望着货架上的瓷瓶,急得从你跟货架之间的缝隙挤过去,两大块胸肌被他手中的烛台散发的光照得光影越发泾渭分明,更显得肌rou壮硕;“你别生我气,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拿别人挑剩下的给你……” “……噗。”你没忍住笑出来了,紧张兮兮的孙策看你这么笑了,顿时也明白过来了,却也不跟你你计较什么,反而松了口气,重新握住了你的手:“没生气就好,嘿嘿……啊对,这些香丸,具体都是什么香,就不清楚了,公瑾拿走的那两瓶,到底用没用他也没说,我忘了问,你用的时候,觉得不好闻就丢了,蜡封那么多年了,说不定味道早就不行了。” “那你还送我。”你虽然是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用另只手拿了个瓷瓶端详瓶子上的纹理,粗略估计这种工艺,应当是武帝时期青瓷;“这批你们是怎么得来的……我是说,剿匪还是氏族?” “都有。”孙策在这点并没有要隐瞒你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洋洋自得的神色冲着你笑:“朱家旁支不与我共事,却又想借我的兵驱逐他们那的山匪,我让人两边通消息,对朱家旁支说一定帮忙,对山匪道我兵会在哪一日进攻。” 他说到这里你已经明白,山匪得到的日期是假的,但是记恨朱家旁支作为,必定会对那方的人痛下杀手,孙策必然有眼线在两家人马中,得到消息后,趁着山匪刚打完一波颇有疲惫发动进攻,不仅能打着救援的名号,还能收一波渔翁之利,一箭双雕,着实高明。 朱家本家便是查,也只会查出来山匪肆虐,分家早前曾求助过孙策,孙策出兵支援,未曾想山匪突然来犯,孙策未能及时救援,但归根究底,怎么也不会是孙策的错,只怪分家时运不好,遭此一劫。 回过头,本家还要感激孙策,朱家主或许还会因此考虑归顺于孙策。 “幸亏我没得罪你。”你笑又把瓷瓶放回去,拿起另一个打量一番。 “你跟我哪能说什么得罪,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跟你生气……你不生我气就好。” “我为什么会生你的气?”你把手里的瓷瓶递给他,他接过去的同时冲着你讨好似的笑笑,一双眼对着你快速眨了几下,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啊,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想着,万一不小心做了惹你不高兴的事,你别跟我置气啊。” 你笑的肩膀松动,又拿了一个青瓷的瓶子在手里 :“先这样吧……要不,我教你品香吧,晚膳后你来我房中,如何?” “好啊好啊~”他兴奋起来,那模样就跟得了rou骨头的云飞差不多,就差脑袋上真的冒出一双狗耳朵,身后变多一根狗尾巴摇啊摇了;“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我母亲那有个青瓷褐釉镂空双耳的香炉,我去跟她要过来给你用吧……” “难道你家就只有一个香炉不成,何必去拿 吴夫人的、你也真是……” 晚膳时,孙坚也回来了,见你时很是和蔼的笑着与你交谈,不过言语间大多都是关于孙策时刻把你放心上之词,还试图劝说你将绣衣楼迁移到江东:“离得近些,伯符也就不必受苦了。” “是啊,囡囡,你总在那么远的地方,伯母记挂你,都不方便去探望……” 孙策起先并不言语,只不停地偷偷看你,你故作不知他的视线,背脊挺得笔直的笑着婉拒孙家二老得邀请,理由是受命于先帝,不敢辜负。 二老也很识趣,话只说一次,你婉拒了就不再多言,转而聊起旁的事情,孙策rou眼可见的情绪低迷,酒也不怎么喝了,饭菜都吃的囫囵吞枣,孙权把桌面上的官司看得清楚,越发觉得快活。 父亲母亲始终只把广陵王当成弱小无助迟早会依附兄长的弱质女流,兄长欣赏也喜欢手段不输男子的广陵王,可也默许了父亲母亲言辞上暗示广陵王丢去权柄,依附于他的试探,可你不会放开手中权柄,孙权很清楚,你从不觉得权柄烫手,也不认为自己女扮男装心苦。 其实,孙策都明白,你是有野心的,甚至,他也是因为你眼底里的野心 ,才越发觉得你与众不同。 他其实分不太清楚,他对你的喜爱到底是肤浅的容颜所致,还是你不同于常见女子那般野心勃勃所引,亦或者是你汉室宗亲身份背后带来的利益动人,但也许全都有。 那当中恐怕还有对于强者的征服欲,是的,孙权无比认可你强者的身份,他时刻都有着清晰的认知,如若不是你手中没有兵马可用,只怕他与你早就没了同桌而食,谈笑风生的机会 。 晚膳后,孙策被孙坚叫了去书房商议事宜,你自行先回客房,倒也方便了你交代扮做侍女跟在你身边的部下去做些事情,半个时辰后,孙策姗姗来迟,他不好意思的对你笑着道歉,你并不在意的安抚他道:“我教你品香也不是什么大事,来晚也没什么,无需这么在意。” “怎么会,你交代的任何事都是我的大事,况且你我有约在先,我来晚了就是不对。”孙策说的特别认真,挑着矮床靠近你的那点空挡 部分坐下来,少年体格壮硕,坐下来的一瞬,就像一度厚实的暖烘烘rou墙贴着你、堵着你;“你说吧 ,要怎么罚我。” 你把那尊香炉往他那边推了推:“那就罚你负责焚香吧。” “好嘞!”他笑嘻嘻的把香炉捞往自己面前,双眸却一直盯着你看;“怎么做,你说,我做。” 你把瓷瓶里的香丸取出来在手指间把玩,教他一步一步把香炉唤醒,刚把香丸递过去,准备教他焚香 ,屋门忽然被扣响。 “殿下,是我。” 门外传来的事少年郎故作深沉的嗓音,你听过他又软又黏的声音,可比现在的要好听得多。 “仲谋?”孙策似乎有些诧异自己的弟弟怎么会在夜里来寻你,你倒是非常坦然地笑着开口道:“进来吧仲谋,我与你兄长正在品香,不妨碍。” 于是门被推开,少年郎进来后随手关了门,而后对着你和他的兄长施礼:“殿下,兄长。” “你随孙大人走后,我听吴夫人说起仲谋近日也开始学习品香,就让他也来了。”你对着孙权招了招手;“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嘛,可惜尚香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不然也该让她一起来。” 孙策的视线在你和他的弟弟脸上来回一番后,笑着挪了挪身体,似乎是在给自己的弟弟让些位置,但同时他贴的你更近了:“尚香打小就不太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让她学这些,不如让她去狩猎……来,仲谋坐这吧,你也来得太晚了,醒炉的过程都错过了,哥哥教你。” “……是仲谋之过,多谢兄长。“ 你看着孙策悉心教导孙权如何醒炉,孙权也极为认真的倾听,两兄弟一时间形成了种旁若无人的气氛,你也不觉得被冷落,只将香丸在售之间来回的拨弄,像是在拨弄一枚棋子。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孙策抬起头看向你:“该焚香了。” 彼时几只不知从哪儿来的萤火虫从窗外经过,零星的光在窗外明明灭灭,就像虚幻的梦境铺开了一顺就倾塌了。 你伸出手捧住了比你大上好些的手掌:“跟着我。” 手背覆盖着你的细腻与温软,孙策只觉得耳朵都开始发烫,有些晕乎乎的点点头,按着你所说的去做,孙权瞥了一眼就垂下目光,手掌在宽大衣袖下慢慢攥成拳头。 香丸不是要直接焚烧的,要先放置在云母片上,隔着烛火慢慢预热,软化了外面那一层蜡,耐心等待蜡衣溶解,然后才能点燃放入香炉,看着袅袅青烟从镂空的孔隙慢慢漂浮上虚空,香味才开始弥漫 。 白色的云烟缭绕逐渐把香炉都掩盖了大半看不真切,那香气好似一批冰凉的绸缎,轻薄又细腻,铺开了覆盖在人的发顶肩头,能隐约感觉到存在,却又不能触碰,凉气浸入心脾,让人身体里都跟着发冷,禁不住想打颤 。 似乎夹杂了冰凉的薄荷,可有隐隐有几份温暖清甜的乳香,紧跟着厚重的沉水香扑面而来,慢慢流淌下荷花的清雅,还有三两清冽的梅香飘散在空中,这些香味糅杂成了更加浓郁厚重的气味,孙权孙策显然不怎么喜欢,你也隐隐感到一丝头晕脑胀起来。 视线里所看到的一切都在忽然间被香烟氤氲,你揉了揉两眼之间的xue位,再睁眼,却是一片大雾吞没了所有,隐约听到有谁在呼唤你,你摇摇头想甩开压在你身上的晕眩感,可还是抵抗不住的倒了下去。 窗外的流萤还在飞舞,屋内矮床上,围绕着那摆放在小几上袅袅升烟的香炉,身材壮硕的少年向后仰倒,在他怀中倒着眉目怡丽的玉面郎君,赤发的少年郎趴在了桌面。 香烟袅袅朝着虚空不断攀升,窗外吹拂而来的夜风都没能将它吹散,它就像孤独的舞者在这方寸的小几上,翩翩起舞。 你再醒来时,入目是荒凉的残垣断壁,不过隐约可以看出来,这里原本是座庙,因为你看到了巨大的佛像,只是这尊佛只有身体,脖颈以上的佛头不知所踪。 “这是哪……你也在这?”孙策从佛像另一边走了出来,看见你时顿时面露欣喜;“怎么样,没事吧……这地方古怪,不过你不用怕,有我在呢。” “我们不是应该在屋里品香……仲谋呢?”你借着他的手站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头晕,周围有风声,还有滴滴答答的落雨声;“真奇怪,外面下着雨,这里如此破败,却没有漏雨。” “所以我才说古怪得很,不过不漏雨也好,不然你容易受凉。”孙策扶你起来后就没放开手,他身上很烫,而你身上也热,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身体里有莫名的渴,这种诡异的症状,他不能说多陌生,眼下明明处处透露着危险,按理说他该当心这种症状,可是很诡异的是,他此时不紧不担心,反而跃跃欲试;“仲谋还没醒,怕他受凉,我把外衫脱了给他披上了。” 他在说话间贴紧你很多,像是他也开始有些怕冷,所以本能的靠近了身边唯一的热源,你并未推拒,只是张望四周:“外边下雨,我们也不能出去查看……应当不是有人将我们从孙府里绑了出来。” “若有这等本事,直接将我一家杀光岂不更好。”孙策也是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反而极快的冷静下来,只要不会危及到身家性命,或者说,只要不危及到孙家根本,他便不会有多紧张;“费那么大劲抓了我们,又不见人,还不绑起来……” “我有个猜测……”尽管很离奇,可以想到世上都已经有你师尊和史君那样的仙人了,幼年跟随师尊你也见识过不少魑魅魍魉了,那么现下看来,反而也不觉得离奇了,你微微蹙眉抬头看了眼孙策,他已经不是挨着你了,而是将你抱入怀中,整个发烫的身体都贴着你,环着你腰肢的手 在继续发力,将你纤瘦的身体一点点抱起;“装香丸的青瓷是武帝时期的工艺,武帝在位时西域来往贸易颇为繁盛,三十六国年年进贡,奇珍异宝不知凡几,甚至……伯符。” 他低下了头,热烫的呼吸在你的脖颈皮肤上铺开,连同他有些干燥起皮的唇,都在侵袭着你脖颈的肌肤:“你说,我听着呢……” “别闹……”你拽住他的小辫子用力扯了扯,听到他吃痛的吸气声,随后便是他微微红着眼,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嘴脸对着你,偏生与之相对,是他极具倾略的身躯贴着你的身体磨蹭 ,少年人的欲望昭然若揭,可他还用那无辜委屈的面容对你摇尾乞怜:“我好难受啊,我不会要死在这吧,你救救我……帮帮我嘛。” “……这地方又脏又乱,而且,仲谋随时会醒。”你越来越觉得应该是你所推测的那件东西了,看他眼底若隐若现的绯红,你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乖,不会死的,若真是西域奇香,香燃尽了,就醒了、唔…你怎么咬我啊!” 孙策甚至意犹未尽的舔了舔他咬过的那片白嫩的肌肤 ,抬眼何低头看他的你四目相对,他还在屈膝,似乎是打算跪在你跟前:“那,不让你躺在脏东西上边就可以了吧……仲谋肯定不会醒,只要我们动静小点就好了,给我吧,好不好嘛……” 你真是快被气笑了,拿手恶狠狠地敲了敲他的脑袋,他佯装吃痛的哎呦两声,将脸埋在你胸前蹭了又蹭 :“行行好吧,真的好难受啊……算了,就让我难受死吧,你不愿意,我总不能强迫与你……呜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我不讨你喜欢了吗……” “……”你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心想算了,反正只是梦境,荒唐就荒唐吧 ,况且, 除了梦境你又能在何处荒唐,再者,你睁开眼时,手掌抚过他的脸颊,他面容已经透红,热度很高,将你的手掌都染上了奇异的热,你抬起他的下巴,看他泪光盈盈半点没有平日孙家少住的意气风发霸气张扬模样,你叹出一口气,如同是被他磨的没了脾气妥协了似的,用食指在他唇上点了点:“再不快点,仲谋真醒了,你再哭也没用了。” ——再者,你如果不配合,倒显得你往日对他的偏爱都是做戏了,汲汲营营这么久,这么累,何必在虚假的梦里摔跟头。 你看着孙策目露欣喜,彻底双腿跪地,像一只大型犬一样钻进你裙袍下,只有半截精瘦的腰杆,和浑圆紧翘的臀还露在外边,你心底滋生出愉悦的满足感。 () 你仰起了头,如玉的面颊上泛起了娇媚的绯色,纤长的脖颈像曲颈向天歌的白鹤般纤弱易折,微微张开的红唇里,有甜腻的稀碎呻吟,像是遭到了什么压迫,含糊的泄露出来。 看着你脸颊两侧一颤一颤的样子,想来是你怕真的叫出声会惊动了谁,所以在刻意地咬紧牙关,压抑自己的声息。 接着巨大的佛像残躯,少年郎站在阴影里,碧绿的眼就如同精怪故事里的鬼火般在昏暗里透出诡谲的光,他在一瞬不瞬的看着你两腿张开微微弯曲,姿态怪异,却又散发着妖冶魅力,诱惑着他的模样。 你在咬紧着牙关,少年郎也在咬紧,他攥紧的拳头,特地打磨过的指尖都已经陷入到掌心的纹理中。 那双碧绿的眼瞳灼灼燃烧着许多的情绪,他甚至有一瞬觉得自己的兄长真恶心,怎么能像条狗一样钻进你的裙袍,毫无廉耻,失了孙家少主的风范。 可随即他又怨恨起了你,你身为汉室亲王,在这种荒山野庙里,与男人苟合,难道不觉得辱没了自己亲王的身份,他兄长想要你就给,来日是不是要你的绣衣楼,你也会给? () 躲在阴影里的少年郎悄无声息的退回到远处,慢慢躺下,拽过了兄长给他盖着的红色长衫,重新覆盖到自己身上,然后再合上眼的一瞬,张了张嘴:“兄长……” 你快被快感侵蚀的大脑,像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艰难地喘息着的你有些慌乱的拍了下孙策的头 :“快停、停下……仲谋醒了、哼唔 ……!” 连连被打了几下脑袋,孙策无奈的松了嘴,从闷热的裙袍下边钻出来,有些委屈又茫然的看着你:“怎么了这是,我做的不好,弄疼你了?” “……仲谋醒了。”不上不下你也难受,可总不能让孙权看到你和孙策这样荒唐,你红着脸又用手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还不快起来。” “醒了?”他似乎有些不信,舔着唇上晶莹的水渍,慢慢起了身,手臂却没离开你的身体,沿着你的腿一路往上滑,最后环住了你的腰肢;“不会吧……” “我听到他在喊兄长……”虽然声音不算大,可你确定自己听见了;“去看看吧。” 孙策见你神色认真 ,不似作假,也只能暂且忍耐,和你互相整理起衣装,从佛像后边绕到前方去,却看到孙权依旧躺在那,不过姿势略有些不同,孙策估摸是弟弟翻身说梦话喊了自己:“说梦话呢……看把你吓得。” “……是呢,我胆子小得很,经不得这样的刺激。”你说着撇下他走向了孙权;“也不知何时那香丸才燃尽,我亦是困了,伯符自便。” “诶?”孙策不禁傻眼,连忙也走过去贴着你躺下,看你背过身去面朝着孙权,他只能可怜巴巴的对着你羸弱的背脊;“我错了,你最是胆大,是我吓着了……别生我气呀。” 他的胸膛贴了过来,与此同时,面朝着你睡得香甜的孙权忽然也贴近了你,你身体微微有些僵住,不太确定的低头看去,迎上了少年郎那含着几分恶意的眼眸,顷刻间你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一口闷气起来的同时间里,你的大脑却变得更加的冷静沉着,听着身后的孙策说着:“别不理我呀,我还好难受的……你睡了就没人帮我了。” “……你要做什么就自己做,我也没说不给你。”你迎着那双碧绿的眼眸缓缓勾起了嘴角,笑容温晚又隐隐带着几分妖冶;“仲谋怕是年纪小,对这种香不曾有反应,所以睡得沉。” 在你说 ‘年纪小’的那一刻,少年郎碧绿的眼眸里透出阴冷的神色,他甚至用手狠狠捏住了你的一只椒乳,泄愤一样的行为反而让你轻笑起来。 在你身后动作的孙策听见了你的轻笑声,如同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也笑了:“怎么,这儿怕痒啊……” () 而与此同时,你们都感觉到了意犹未尽的怅然,伴随着这种淡淡的遗憾,眼前的一切又在弥漫起了浓雾,你睁开眼,入目是孙策壮硕的胸肌,跟着听到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啊……醒了。” 你起了身,不经意和同样抬起身的孙权四目相对,他碧绿的眼瞳明明灭灭,随即转开了目光:“……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 “有没有做梦啊?”孙策口气颇为随意的问道,脸上都挂着一如既往很是爽朗的笑容。 孙权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眸摇摇头:“不曾,只觉得睡得很香甜。” 孙策盯着弟弟的发旋片刻,转脸对你挤眉弄眼,似乎是在说‘你看吧’,手伸向了香炉:“睡得好就好,这香真不错,闻了能睡好觉,回头看看还有没有……” “可惜不点燃也分辨不了。”你眼神在兄弟二人之间转了一圈,也佯装无事发生的笑着道;“所幸今夜是在孙府,倘若是别处,这香反倒危险的很。” “你说得对,之后那些香你还是别带回去了,往后来家里了,再点吧。”孙策说这还对你快速的眨了下眼睛,就如同是对你释放了一个只有他知你知的暗号,跟着他拍了拍孙权的肩膀道:“走吧,也不早了。” “是,今夜多有打扰殿下。”孙权乖顺的下去了,对你略一行礼。 “那有什么打扰,一起品香是件乐事。”你抬手放在还有余热的香炉上,葱白的手指轻轻点着香炉光滑的表面。 那动作看的孙权小腹下发紧,一时间神情也微微有些慌乱,几乎是仓皇的转过身去:“兄长,我明日还需早起练骑射,未免起晚了,先行一步回去梳洗就寝了。” “去吧,好好练,来年你再长高点,阿兄带你一起上战场。”孙策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看孙权离去时顺手把门带上,他才有放松了身体朝着你靠过来:“呼,总算只有咱们两了。” “……所以你是怪我,把仲谋也叫上了?”你轻轻推了下他的胸口,反被他握住了手放去嘴边,少年瞥了你一眼,见你没有反感的意思,才笑着吻在你掌心。 “不怪你,你是好意,是我太想和你单独相处了。”他抱着你的腰肢,像只大狗一样贴在你身上:“特别特别的想……” 看他又露出那种可怜巴巴的神情,你哭笑不得的捏了捏他的脸:“好啦,这次会待久一点……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哦。”来孙府,你是绝对不会让他留宿,也同样不回去他屋里过夜,这是你们彼此的默契,孙策很清楚你这样是为了避嫌,至少在你以广陵王身份出现时,你们就必须避嫌。 真可恨,你这广陵王的身份,但想想,若没有这层身份,就不会有你当初假扮大乔来江东与他相遇的可能,若你只是芸芸众生里的某一人,他未必能有机会得以和你在人海里相遇。 “……我要不也顶替一次尚香的身份吧。”他忽然红着脸看都不敢看你的咕哝出这么一句话。 “你?”你挑了挑眉打量他 ;“你与子明成知己了?” “我、我还不是为了……”他脸色越发的红,黏黏糊糊的在你肩上蹭啊蹭:“我还不是为了当你的广陵王妃!” 你醍醐灌顶,心间隐隐冒出了一丝酸甜,只是弹指后你便笑着捏住了他的鼻尖:“别闹了,尚香会有自己喜欢的人,你若顶了她的名头嫁给我,她呢,她要以谁的名义再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我真的想当广陵王妃。” 你摸了摸他的脸,笑得温柔又缱绻:“我知道。” 他红着的眼弥漫着笑意,握着你的手又放到了自己嘴边,亲吻你的掌心,你顺势把手贴在他脸颊。 窗外的流萤来来回回的徘徊,闪烁的星芒孱弱的将昏暗照亮须臾又熄灭,仿若那一场梦,荒唐一瞬就醒了。 逾墙窥鸨合,终究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