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约双子/红/殓佣)萨贝达对于爱情认知的三阶段
*1w+ *感谢@梦卧青山南柯处 提供的脑洞?(*′?`*)人(*′?`*)?, ? *服设来自官方咖啡厅,约佣、杰佣为主 ??阅读过程中若感到不适请立即退出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清]曹雪芹《葬花吟》” 萨贝达做了个梦。 铺天蔓地的白色纱帐,将场景装饰得如葬礼一般,他的左手湿漉漉的,手心处是团着白花瓣的泥。梦醒将他带入回忆处,那个摇曳着绿色清香与飘荡着白色秘密的场所。那时的白色没有界限,纯洁的白与绿丛后的白并无区别,直到葬礼的白色将他席卷,所有的白色都成了污秽。如携带奴隶的烙印般,萨贝达拖曳着白色的衣摆前行,踏上罪人的阶梯。 黑色为所有的颜色分了界限,明晃晃的一条横在所有颜色之间,为它们各自画了囚牢,倘若颜色越界,它们会化为另一种颜色,混的颜色越多,最后也成了黑色。 “黑色不融变任何颜色,不反映任何颜色。奈布,你是黑色,也是白色。在你身上我能感受到我所有的特点,我也能感知你与任何人并不相容……你是特别的。”杰克捧着他的脸,与他额头相碰,他试图让萨贝达理解他的话语,而后他对上了一双不解的绿色眸子。 杰克的声音在没有杰克的世界里回响。随着记忆潮落渐渐无声。周围的世界刷上一层新绿,杰克从树丛中走来,胸前嵌着金边心形的十字型胸花,下垂的金穗子摇晃着,他摘下礼帽,向萨贝达行礼。 “您好。我们是不是在哪个地方见过?” “没有,先生。我不认识你。”没有无目的示好,萨贝达垂眼。 “我们见过的。”他的声音沉如厚水,似乎还夹带着久别情人的呢喃细语。 萨贝达抬眼,对上一双黑而亮的眼睛,像被水磨滑的珍珠,光滑而冷淡。他心一惊,下意识握住了剑。 “我还没自我介绍,”男人压了压帽檐,“我叫杰克。” “……”对方并无表明自己的身份,萨贝达不想惹是生非,“我叫……萨贝达。” “奈布·萨贝达是吗?久仰大名。”杰克微微躬了身子,在对方含笑的目光中,萨贝达看见自己微微睁大的眼。 “您平常都吃这些东西吗?”盘子上放着半块被叉子戳烂的草莓蛋糕,草莓酱从损坏的地方溢出来,像一条拖曳的肠子。杰克眨眨眼,从萨贝达身后探头。 “……你想打听什么?”他放下叉子,手中的食物忽然变得索然无味,萨贝达撑着脑袋,慢悠悠睁开一只眼睛, 他的目光在杰克身上转了一圈, 又回到残废的蛋糕上。 “我在想,如果我们都不刻意揣测对方的目的,我们之间的相处会轻松一点。”杰克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 “我在想,你离我远点,我们间的相处会和睦一点。”他觑了杰克一眼。 “您对所有人都如此警戒吗?”杰克若有所思。 “毕竟,谁知道,上一秒对你笑的人,会不会在下一秒要了你的命。”萨贝达意有所指。 “给您看看这个,您会喜欢的。”一朵玫瑰花出现杰克手中,娇艳欲滴,似情人的嘴,又似情人的眼,鸦色的睫毛遮住了其中的暗流涌动,他看着玫瑰最中心,又看向杰克的眼。杰克眉眼带笑,将那朵玫瑰凑到他面前。 “你喜欢么?” “……”萨贝达说了什么? 不,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对方毫无理由的温柔,也看不透他的眸中所想,他不相信世上有免费的赠礼,也不相信那所谓的“无私的爱”。为爱冠以无私之美名不过是在爱情的天平上添加筹码,好让那些商品没表面上那么廉价,忘乎所以的赌徒们总在亏空一切后自怨自哀、或者自生自灭。破败的爱情最值得歌颂,它是平庸之人避难的住所,好让我们,离戏剧再近一点。 那人的温柔只是礼仪,他的问候只是教养,那人的一切皆不为他而生,而他又同那人有何关系? 当萨贝达明白杰克的温柔来自于对喜爱之物表达破坏欲的欢喜时。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那时杰克握着玫瑰的左手仍是纤尘不染,用力一握也不会伤了花朵,仿佛天生慈悲。说笑的。后来他左手所及之处遍地生花,飘洒飞溅,落红成片。 “爱是十字架,钉在我手心,束成小玫瑰。” “这是什么?”萨贝达拿着刀叉,盘中孤零零地躺着一朵玫瑰。 “抱歉,是我的疏忽。”杰克微笑,“不小心,将别的东西交予了您。这是餐前的开胃小菜,我来教您——如何食用。“他一步一调地走到萨贝达身后,把着他的手。 “首先,将玫瑰切开。”杰克压着萨贝达的食指,玫瑰花朵被切断了头,滚到盘子边缘。 “其次,将多余的部分去掉。”叉子剥开花朵下的叶,继而挑走它的叶和它的茎。 “最后,食用。”叉子捅进花朵,杰克握着他的手转了一圈,随后送进萨贝达的嘴里。 咬破的玫瑰有一股淬血的腥味,里面装了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那天萨贝达趴在桶边吐了很久,他的手抠着喉咙眼,齿间的腥味久久不去。杰克在他旁边,撩起他耳边汗湿黏连的发丝,笑道:“我的吻以玫瑰传递,不知您是否感受到了我赤诚的爱意?” “爱”给萨贝达带来的第一印象是具有攻击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爱……他爱我,他的爱情是圈住我心脏的银线,稍稍有不慎便会、我就会死。银丝嵌入我的心脏里,我被勒成两半。” 那种阴翳感只陪伴了他很短时间。杰克关于“爱”的概念,吊绳似地盘曲着他,很快这种感觉被另一种新的的感觉所取代,用“延伸”这个词更为准确。因为被吊死和溺死,不都是一种窒息感吗? 在那次宴会上,交错碰撞的白色香槟中,他在白绫似交接的酒杯里。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衣着华贵的男人胸前金色的绶带似乎融进了白香槟中,在光的折射下微微变形,肩上半圆的斑点披风垂在他的臂弯上,及肩的白发乖顺地蜷伏于脖颈,被黄色蝴蝶结紧紧箍住。他带有探究性的目光撞上了萨贝达的视线,似乎为他们的初遇而碰杯,男人确实朝萨贝达举起了香槟酒。萨贝达没发现他的身后人已静立许久。 “你是要去,还是不去呢?”女人凑到她耳边轻笑,玛丽·安托瓦内特背着手倾身,她的声音如莓酒般,口感却不怎么柔和。莓酒的酿造需要压碎一堆蓝莓。 玛丽·安托瓦内特,远嫁而来的王后,先王的妻子,先王去世后有不少支持其执政的呼声,不知为何,王位还是传到了先王后之子约瑟夫·德拉索恩斯的手中。德拉索恩斯已坐实国王之名,手中的实权足以同玛丽·安托瓦内特抗衡,这位新王手段残暴,名声远不足安托瓦内特,地位有微微动摇之势。他即位之时,广场上的断头台污血成片。 “喝足了葡萄酒的人,流出的血也会是葡萄酒吗?”这句话使他一夜成名。 “萨贝达,你是要去还是不去呢?”女人带着调笑的声音钻进萨贝达的耳洞里,脑子里那些“危险”的想法瞬间掀不起半点水花,她与德拉索恩斯相似的白发贴到萨贝达颊边,发尾勾了勾他的耳垂,“去啊,萨贝达,以他的多疑,他能相信你我没有关系吗?我把我腰带上这朵玫瑰给你,你把它献给它,说,‘你好,我的新主,献给你这朵我旧主赐予我的玫瑰。我是您最贴心的枕边人,您最顺手的刀,您最忠实的狗奴,多情的娼/妓。’他会信你吗?他会把你的头砍了,用血料刷满庭院里的白玫瑰。” 玛丽尖红的指甲刮了刮萨贝达的耳,替他把发丝刮到耳后,“我死了,你不会独活。”女人愉悦的笑声如红酒浮起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碎裂而开,她的嘴如盛酒器皿下发黑的莓果,开口里吐出意味无穷的言语,黑沥沥的果汁流到萨贝达的耳道内,钻进他的喉管中,停留在他的腹部里。 约瑟夫端着酒杯,在玛丽出现在萨贝达身后时,他的眼神从充满兴味的探寻变成别有深意的注视,酒杯在空中摇晃,微微倾斜,酒液似乎把心都捂热起来,约瑟夫将空酒杯放上托盘,招呼侍从又上了新酒。 玛丽靠在萨贝达耳边,斜着头眼神不动地望着眼前的新王,她的眼似鳄鱼集居的血池,池底深而黑红,又如女王的裙装,踩过无尽的尸体烟视媚行,她状若问好般朝男人笑着,眼底每一条鳄鱼都亮出尖牙。约瑟夫品了口酒,向女人举着酒杯,抬起淡蓝的眼睛予以半睁半闭的回视,露出挑衅的笑意。莓酒碰撞了碎冰,涌出的血沫伪装成和平的鲜花。 “这是您的侍从?”约瑟夫同玛丽碰杯,走到萨贝达身边。 “他是我的骑士。”玛丽颔首。 “真年轻呀,”约瑟夫的目光扫过萨贝达的脸,“像只绣眼鸟,真可爱。”此时约瑟夫在两人间的眼神已变了味,“安托瓦内特夫人,您总能找到合眼缘的男性。” “哎呀,抱歉,”香槟酒从她手中滑落,酒液流进草坪中,“手滑了。”安托瓦内特笑道,高跟踩的玻璃碎片陷入土里。 约瑟夫的面色闪过不悦,玛丽瞬即笑出了声。 “谢谢,您的香槟酒很美味,”她掩嘴笑道,“它从未让我如此开心。” “不客气。作为回礼,您的骑士可否借我一用?”约瑟夫的眼中有了思量。 玛丽看了一眼萨贝达。“速去速回。”她说。 萨贝达随约瑟夫离开前,他看见玛丽的口型。“我该砍了你的头吗?”她问。 他们在白玫瑰花的叶隙间穿梭,萨贝达亦步亦趋,约瑟夫缓步前行,潮湿的泥土上,几朵白玫瑰沾了泥巴。 “你叫什么名字?” “奈布·萨贝达。”萨贝达愣了一下。 “萨贝达啊……萨贝达……”约瑟夫似乎在细细咀嚼,舔了舔牙尖,“你的女王给你取了好名字。” 看来约瑟夫对玛丽的野心已心知肚明。萨贝达心中一沉。 “这是我的本名。”他回答。 “奈布,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国家的王室是姓德拉索恩斯还是安托瓦内特好呢?”约瑟夫的手抚上萨贝达的手背。 “回国王陛下,您的心中不是已有结果了吗?”萨贝达向后退一步,面露警惕之色。 “当然,”约瑟夫笑笑,“但我问的是你。” “您这是逼我表明立场吗?” “对。”约瑟夫握着他的手,“玛丽·安托瓦内特能给你什么?她给了你身为一条狗的尊严、或是作为一个男宠的权利?在我这里……你的才能会得到尽数发挥,你不会再被轻视、唾骂,你会得到你该有的权利和财富。还是说、你爱她呢?爱到为了她抛下这些呢?”约瑟夫面露悲伤之色,攥紧了萨贝达的双手,“我虽不能及她,但你享有的不只有权利、还有爱情。” “……爱情?”萨贝达抽开手,他想到了杰克,想到了安托瓦内特。 “对,爱啊!被历代诗人所称颂、赞美!她是最容易被理解与感受的东西,哪怕是最蹩脚的演员也能传达她的情意,爱是人类的天性,不,是动物的天性。我的理想是建立一个自由博爱的王国,您是否愿意站在我身边,同我一起见证这个过程。” 约瑟夫朝他伸出了手。 “对不起,国王陛下,我没有政/治宏图,也没有任何需要的东西……我只……” “打扰一下,萨贝达先生,我代安托瓦内特夫人转告您,您再不回来她就砍了您的脑袋。”银灰色头发的男性托着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空杯,荷叶边的袖子同胸前的白色领巾相呼应,眼睛如月下泉水洗涤的银雕。 “我先告辞了,国王陛下。”萨贝达狐疑地瞧了伊索·卡尔一眼,在对方莫名热切的微笑中匆匆离开。 “酒呢。”约瑟夫放平了嘴角,他看着盘子的空酒杯。 “抱歉,手滑了。”伊索·卡尔躬身,敷衍地行了歉礼。 “手滑,但是是故意的。”约瑟夫气笑了,“早知你很喜欢这杯酒,我便赏给你。” “您为什么不早些杀了我,省了您‘意外’死掉的那些臣子。”他的笑容愈发肆意,眼底的热嘲和疯狂蔓生涌出。“我明白您也很喜欢萨贝达先生,您比我心急了。” “安托瓦内特踩碎了我的杯子,我牵走她一条狗,有何不可?这是一种公平交易。” “您的刻意掩饰同对自己道德缺陷的显摆没有区别。‘爱是人类的天性?’”伊索·卡尔嗤笑,“贪婪、复仇和傲慢才是人的真正天性。仅针对您。” “见过玛丽阁下。”杰克将礼帽压在胸前。 “公爵为何事而来?”玛丽似笑非笑,“您鲜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我思念您的骑士已久,可否准允我同他说几句话?” “‘思念’!杰克先生,毕竟身份有别,这话别说得太令人误会,不然,我会起疑的。”她轻觑了杰克一眼,对方仿佛毫不在意,左手的指尖甚至在酒杯上打起了节拍。 “不愧是国王陛下的亲属,连发色、性格都如出一辙!若不是国王陛下已被承认是前国王的私生子,我甚至认为他是您的儿子了。” “公爵,你逾越了。”玛丽面色阴沉,这句话已经触到了她的逆鳞,“您似乎什么都不怕,给我看看你何来的底气吧。”玛丽佯装惊讶道,她打量着自己鲜红的指甲。 “我的封地、称号都来自先王的授予,而您,似乎……无权干涉先王的决策。”杰克摩挲着下巴,“并且,除掉我这对您的名声没有好处啊。”他眯起眼睛,得逞似地笑出声,“德拉索恩斯为何迟迟不对我出手,自有那位食人族的道理。而您也只是嘴上恐吓,我怎又会不知道你们的意图?我对国王姓德拉索恩斯或安托瓦内特没有任何兴趣,对我来说只是在街上散步顺便看了场狗咬狗的闹剧而已。” 杰克扬长而去,披风刮走了草坪上的白色花瓣,“没关系,这个国家只会死掉一个叫‘杰克’的公民,而公爵,他会一直活着,毕竟叫杰克的人这么多,不是吗?”玛丽面带笑意,将红玫瑰投入香槟酒中。 当萨贝达赶到时,玛丽将一张红心k同一张红心7撕烂沉入杯底,并在上方插上一朵白玫瑰,她利落地划了根火柴,玫瑰和纸牌熊熊燃烧。玛丽的面庞在火光下显得苍白诡异,“不如我交予你一个任务,”她又撕了张纸牌,丢到成杯的火焰里,“杀了德拉索恩斯。” 他的手正握着杰克的玫瑰花——那是一朵由红漆染成的象征爱情的白玫瑰。 萨贝达漫步在月光下的海边,玛丽的命令在他脑内久久盘桓不去,“杀了德拉索恩斯。”杰克恭谦,约瑟夫傲慢,他们的特点是——他们都一样虚伪。他对杰克的惧意在德拉索恩斯身上生效,害怕又渴望接近,就如当时他想去拿玛丽的酒杯中燃烧的红心k。 “先生,您的玫瑰掉了。” 萨贝达抬头,眼前男子的面容如隔了层纱帐,似真似假,“……国王陛下?” 男子笑了,目光真诚而不似假,“你应该称呼我为德拉索恩斯亲王。”他将玫瑰收回身后。 “亲王殿下。”他朝男子行了礼。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俯身,盯着萨贝达的面孔,“真好看,你的眼睛似帝政时期那位皇后的浮雕珠宝,色彩柔和的孔雀石,被磨光的碧水,不只这对浮雕珍宝上的人像,是我的脸,还是我兄弟的面孔呢?” “您和您的兄长一般喜欢试探别人。”萨贝达推开他。 若说约瑟夫的目光如幽洞深处的冷泉,谈笑间暗嘲冷讽,犹喜放冷箭和含沙射影。男子的眼睛如糅合了阳光的温暖海域,底下是颜色艳丽的珊瑚礁和有毒的热带鱼,克劳德的目光游到萨贝达眼睛深处,如瘟疫一般,热带给萨贝达的感觉便是如此。 “您为何怕我?我的兄长对您做了什么吗?热带鱼捕捉到了萨贝达的恐惧,他抓住萨贝达的袖子,试图将其拉入珊瑚礁。 “同德拉索恩斯亲王又有什么关系?”萨贝达的面色冷了下来。 “我想知道您怕我的原因。”克劳德收回了手,“我叫克劳德,我的姓便不必介绍了。” 一朵初绽的玫瑰放到他眼前,玫瑰含着露水,软嫩而艳丽,比起被红漆硬化的边缘,这朵玫瑰如情人欲语还羞的嘴唇。克劳德将玫瑰凑到萨贝达鼻下,淡香混着潮??湿的夜意,他不由得嗅了嗅。 “您也同我一般在心中期盼着那份独属于自己的美好吧?用‘美好’这个词,太幼稚,太理想主义。这种感觉不能单用一个词去概括,它似云,似月,似暖水,似怀抱,似嘴唇,似你曾在玫瑰上流连的目光,似你曾在玫瑰上停留片刻的鼻息。我对你几乎生不出任何恶意,我的惧怕和你对我兄长的惧怕是同样的吗?你看看我,看看我这张脸,你只爱着我兄长的脸对吗?” 萨贝达忽然面露欢喜,他似乎隐隐抓住了恐惧的来源,来自爱的牵绳,使他如狗一般匍匐,像流民一样恐惧。他不可控地抓住克劳德的袖子,月下两人身影相贴,是呀,他爱着那张同亲王相似的面孔的主人,恐惧且希冀着。 对爱的期待,被毁灭、被嘉赏的期待,对爱的爱,也在爱的其中。 那朵玫瑰被丢入黑沉沉的夜色中,它一沉再沉,被夜水衔走吞没。 “您第一次来找我呢。”燕尾服拖在地面,杰克坐在巨大的画板前,画面上跃动着棕色、绿色和红色,远看像一位男子坐于玫瑰花浪中。 “古罗马时期,玫瑰是帝王尊贵的象征。《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这一油画里,埃拉加巴卢斯惬意地趴在卧榻上,面带微笑,优雅地观赏这壮观的场景。铺天盖地的玫瑰在宴会的天花板上从天而降,淹死了不少宾客。他本人倒是轻??佻、并觉得有趣。在作者塔德玛所处的维多利亚时代,玫瑰有颓废、腐朽和堕/落之意,奈布·萨贝达,你觉得玫瑰对你来说代表什么呢?” “最真实、最浪漫的一幕,便是玫瑰同死联系在了一起。”杰克又在画板上抹了几瓣淡粉。 “那么,萨贝达,你希望他死吗?”杰克起身,揽住萨贝达,他握住萨贝达的手,蹭蹭对方的脸颊,“如果德拉索恩斯殿下不死,死的就是德拉索恩斯陛下,‘杀死德拉索恩斯’兴许只是女王一时的气话,但您——没法不去执行。但是,无论是亲王还是国王,只要死的是德拉索恩斯,女王就不会怪您。” 萨贝达错愕地看着他,杰克心中早已了然。 他疯狂地想要挣脱杰克的手,对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我们来跳舞吧,兴许能缓解您一些压力,您只是初感爱情的新浴,太紧张了而已。听我说的做,不然死的可不止一个德拉索恩斯哦?” “将手放在我颈后,”他环住萨贝达僵硬的身体,将对方托至半空,“张开双臂,仰起身体,如天鹅展翅那般。” 杰克将萨贝达放下,半环他的身体,握住萨贝达的左手,杰克的手指钻进他的衣袖里。 “咚。” 一把弯刀被甩了出来。 “对付你我该去拿我那把剑?”他扯住杰克的衣领。 “荣幸之至,”杰克微笑道,“但对付德拉索恩斯亲王,您只需要臂弯、嘴唇和甜言蜜语。” “致我亲爱的萨贝达: 我似乎有好些日子未见到您了。不知您在准备些什么呢?我和我的兄长常常提起您,在早晨中,我无意对他说起了您的眼睛如孔雀石那般漂亮,他却认为您的眼睛应是青花蓝的,为什么呢?青花蓝在洁白无垢的瓷制品上是纤细的、易碎的和敏感的,似水但不柔情,像您精神的反映,任何颜色都不是青花蓝的陪衬,它独一无二,与它在一起的只有纯白。 但这世间没有无垢的白色、洁净的心灵,因此青花蓝只有被埋没的命运。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我很想见您,那次湖边的奇遇如湖上的水雾般笼罩在我的心里。您的心意又是如何呢?今日来了两位东方的客人,在他们那里我抄了一首小曲。希望您此刻的心意与我相同。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双调 · 蟾宫曲 · 春情》’ 您的克劳德” “我第一次看见真的玫瑰。”萨贝达同克劳德在布满红玫瑰的小径上散步。殷红的玫瑰会对他说真话吗?萨贝达望着黑洞洞的玫瑰眼,我不需要您的甜言蜜语,我只想要您的承诺。 “那次夜晚您不是已经见识到了么?”克劳德笑吟吟地挽着萨贝达的手臂,扯下了一朵丛中的玫瑰。 “它太过亦真亦假,更何况被您丢进了水里。”他平静无波的眼睛中,映着克劳德咬扯下一片花瓣的画面。 “玫瑰就是玫瑰,死了也会再生。世上从不只存在一种爱情,爱情就是爱情,消失了也会再燃起。”克劳德将玫瑰远掷,玫瑰被压扁在疾驰而过的车轮下。 “您能陪我去一趟湖边吗?我想再体会……您所说的,‘我’带给您的感觉。”萨贝达微微靠向他,指尖碰着克劳德的心口。 “乐意至极。沿着这条小径便能走到湖边。”只要是美好的事物便指向爱情么?克劳德想,既然果子迟早要被采摘,为何不先替约瑟夫尝尝鲜?爱和美,他只理解了美。谁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喜欢萨贝达时常表露出的单纯迷惘,喜欢那张时常出现在画中的、不会说话的皮。 “你有真心么?” “我的心此刻就在跳动,它此刻同一个被激起灵感的艺术家,复刻那次那夜的场景,重绘那夜的激/情。您在场时,一切都有如那夜。” “真棒啊,有如演员那样。” “您在夸我吗?” “是的,我在夸您,弄真成假,弄假成真,这就是您的艺术造诣吧。对亲王来说,爱是什么?” “爱是纵容,如我对你——”剩下的话他已说不出口,匕首没入他的心口,他吐出一口血。 “您的心是真的,但您的话是假的,请纵容我一次自私吧,如果您爱我的话,您不原谅也没关系,反正这世上的一切也与您无关了……” 萨贝达绝望而无奈地笑着,看着同那人相像的亲王掉进水里。碧玉里出现一抹赤色,一潭池水有如惊扰了玫瑰,扩散的水波有玫瑰盛放,漩涡中是他数不尽的怨与哀思。每生长一朵玫瑰就要用掉一个情人的血,他们的情话吐在玫瑰上。他讨厌红玫瑰,它们像情人的眼,却常口不对心。 “德拉索恩斯死了。”萨贝达脸上的血污未干,两只眼睛对罪行视若无睹,因为碧眼不识鲜血,也不识玫瑰。 “没有面包的爱情最为可贵,最经不住摧残。有了面包的爱情经不住引诱,到了后面便变了味。将玫瑰比作爱情是最精确的语言!玫瑰娇弱,需要庇护,玫瑰短命,容易变质。”玛丽俯下身,两指狠掐萨贝达的下巴,“我最识时务的侍卫,你的狗鼻子居然也有不灵的时候。你倒是聪明。” 他抬起那张满是血污的面孔,发丝狼狈地蜷贴颊边,萨贝达笑了笑,“我既没有面包也没有玫瑰,女王切莫要用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来污蔑您最忠诚的仆人。如果您只为坐实我的罪,那么我……甘之如饴。” 当约瑟夫从池子中打捞出另一个德拉索恩斯时,他目眦尽裂,“谁杀了你?”渔网中滴红的尸体不会回答。 “克劳德死了?”杰克笑笑,将guntang的红茶灌入瓷杯,他夹着几片沾着露水的玫瑰放在茶面,“他果然按我说的做了,不过,他别无选择,不是吗?在情人和主人里,他竟选择了自己的主人……一条忠诚的好狗!” “接下来……我要教您真正的‘爱情’了。爱情不求回报、不求索取,即使被辜负、被践踏和被背叛,它依旧默默无闻。因为‘爱’,是无私的啊。您现在也无法回头了,哈哈哈……”杰克夹起一片花瓣,任它被烧得焦黑、干裂。 伊索·卡尔抿了口红茶,“杰克,如果贝戋货有排行榜,你必将首居世界。” “过奖了。您实在同情他,为何不去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杰克闷笑道。 “您和德拉索恩斯果然是一类人,心眼比针眼还小。若不是萨贝达是你挂名的情人,我甚至以为你们之中有什么苦大仇深。” “伊索先生,您想尝尝舌头泡红茶的滋味吗?” “呵呵,得不到还说不得了?”伊索放下茶杯,“到时候我发现他少了一块骨头,你这个骷髅架子等着上火刑架吧。我得不到,任何人也别想要,无论以什么形式,待在他身边的只有我。” “德拉索恩斯养你的时候没给你打疫苗么?疯/狗和忠犬,你们确实挺配的。可惜,物种不对等,因为只有你不是人呢。” “您干的事又很像人了?” “对于克劳德的死……”杰克打量着前来拜访的约瑟夫,男人的眼底下的青黑像墨池捞出的月牙,真奇怪,这么自私的人会有为别人悲伤的时候吗?萨贝达,你未来的新主人会因为一条狗的死而流泪吗? “您的心中自有回答。”杰克笑着,十分愉悦。 “……啊,是啊。”约瑟夫摘下了头上的王冠,“但是,我只想要他回来。” “但死者不会复生,我们要做的是,对死者做出最大的补偿。不知您是否还记得玛丽有个男宠……” “是这样吗?”约瑟夫惨然一笑,“我记着的,以前记着,现在记着,未来也会、一直记着。” “你下了一步狠棋,”玛丽擦着权杖,她的足跟搭在萨贝达的脊背上,“是否是步死棋,时机未定。” 萨贝达听到瓷杯碰撞的声音,接着杯子在面前摔碎。他看着玛丽捂着胸口,萨贝达的眼前流了一道血帘。 “奈布·萨贝达。谋害皇室贵族,关押监狱,待国王下令处决。” 杰克从阴影处走出,他的笑脸处于半明半暗之中。 他定定看着玛丽·安托瓦内特逐渐发冷的尸体,半梦半醒中被带离了房间。 “又见面了。”约瑟夫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在萨贝达眼中看来,那绝不是故人重逢的喜悦。“灌下去。” 伊索·卡尔掰开萨贝达的嘴,“闭上眼,就当作是我在吻你。”萨贝达的情不过是无果的花,只剩微涩、酸苦。爱情由阴谋浇灌,长成了畸形的模样。剧终是铁门的一声巨响。 萨贝达蜷在干草堆上,捂着小腹,血丝是红线,从他体内不停被扯出,在腰腹处堆成泉流。他的脸颊压着干草,视线却向着窗外的一盏微弱的明灯,它似凝结的色块,照亮不了其它。他最终扯出一个笑容,眼前的景如溺水似模糊。他发现他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快乐,无需斟酌、无需思考,他所顾忌的东西,终于离他而去。最恐惧的东西终于实现了。这就是他的命运啊。他生来就是要被糟蹋的。词句如珠,滚血带泪—— “非我命贱,缘我性贱。不问因果……只是我……乐意而已。”灯火在他的眼前忽明忽暗,他在朦胧中似乎看到了一双鞋,是他吗?他来了吗?萨贝达颤巍巍地伸出手——他接到了一朵红玫瑰。 “您终于接受我了。”黑发男人蹲在他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玫瑰,似诅咒,缠着他后半生,尖刺咬着他的骨血,因玫瑰而活,又因玫瑰而死。萨贝达昏昏沉沉地想着,我以骨血浇灌的玫瑰,为何你觉得连狗都不要?他紧握着杰克的玫瑰花,指缝渗出鲜红,杰克抬起他的脸,轻轻地印上他的唇,一片片飞红溅到他的脸上、衣襟上,他用大拇指擦了擦萨贝达的唇。“你看,都脏了。”杰克语气中带着溺人的纵容,笑看那双本已半盲的眼睛又黯淡下去。 萨贝达虚虚地靠在他身边,他的眼布满乌鸦的浮尸,嘴角挂着血,“你来看我啦……我也很想你、”他努力扯出笑容,不知在给谁看。“我爱你……我爱你……我知道、我廉价、自私、卑/贱,连俯在您身边的机会也没有吗?”同梦呓一般,萨贝达又吐出口连丝的鲜血,一朵一朵的,像捧小玫瑰。他恨极了玫瑰。 当那个名字将脱口而出时,杰克捂住了他的嘴。“我给过你机会的。”他温声笑道,眸光柔和。萨贝达的体温一点一点地凉下去,杰克想起了窗外的小鸟,当它躺在他手心时,也是这般美好。 伊索·卡尔抱着一大束玫瑰,它们狰狞地迎风绽放、微笑,如那个人吐出的一大块血。伊索·卡尔将玫瑰放进花田,殷红的玫瑰从田里翻涌而出,仿佛它们的刺扎开了田野的血管。他伸开双臂,迎接这微醺的香风,倘若有人问起萨贝达在哪里时,伊索会说,就在这里。但伊索明白,约瑟夫不会问这种无关紧要的蠢问题。它们喝着那个人的血、吃他的rou、缠他的骨头,久而久之,它们就变成了“萨贝达”。每至微风袭来,便是他来了,他啊,在这深深的土层下,幻想着无法实现的玫瑰梦,玫瑰钻出他的骨眼,清风带走他一部分灵魂,当风携着玫瑰瓣香回访时,伊索会把这些灵魂全部吸进肺里。 由情而始,以情为终。伊索剪下带着晨露的玫瑰,放入白瓷裂纹的花瓶中。约瑟夫不知道的是,当他喝茶时,那位“情人”啊,就在花瓶里,释放着幽香。 克劳德外传: 当我在湖边见到那人时,我便明白,他同我兄长的关系不一般。他见到我时,眼神不是惊讶,也不是别的什么,是错愕,眼底还藏着惊喜与迷茫。我对于这份晚熟的感情并无多大热忱,当你看见一潭清澈的碧水里挤满了别人栽种的荷叶,玫瑰花上的晨露其实是别人的口水,我想你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对于他,我想告诉他,我与兄长的区别,“您应当称呼我为德拉索恩斯亲王。”这是我一点小小的恶劣。 他不笑了。看我的眼神完全变得像看另一个人。“亲王殿下。”他行了个礼,我当时只以为他是个为情所伤的年轻人,我没想到,他已经完全发疯了。那份具有破坏性的爱,杀了我,也将杀了他。 我轻轻撕开玫瑰的叶片,他坐在我身旁,似思考,又似发呆,那双眼睛似鼓鼓的荷叶,盛了不干净的水,水里有他的情人、我的兄长、阴谋诡计与刀光剑影。 我感觉,他已经恨上我了。他在看着我,眼里没有别人,甚至没有我的兄长,有他那小小的、准备把他逼上绝路的爱。奈布·萨贝达,玛丽·安托瓦内特会因为你的牺牲而给你想要的吗?不,她不会,你的牺牲仅是你作为一条狗的本分。 看着我,这张脸是否像我的兄长?你的希望、失望和迷惘都来自这张面孔,当你沉溺其中时,你发现,那仅仅只是一张面孔。约瑟夫·德拉索恩斯从没和你说过话,于是你开始恨上我,因为你对未来预测的希望与期望破灭的失望,只是我在表演而已。您的爱情如泡泡水,摇出的泡泡越多,破开的泡泡也越多。 我怜悯你,或者说,你的卑/贱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我把弄着手里的那一朵玫瑰,将它抛到远处,使其溅上泥巴,你在沉默什么呢?是因为权利的威压抑或是源于你自身?你不说话,我们漫步在玫瑰园里。 究竟是我带着你去了湖边还是你引着我来到了湖旁?我连主语与宾语都分不清了,可能我已沉醉于你的存在,即使我蔑视你,我也沉醉于你的苦难。你不再对着我说,你的眼睛只对着约瑟夫言语。让我想想,你的眼睛最后一次察觉到我的存在是什么时候? 那把刺入我心脏的短刀,把我与约瑟夫的存在彻底割裂。有谁像我这般宽悯地拥抱你吗?你似乎也在拥着我,试图把我推进水里,我掉进了那潭同你眼睛相似的碧水中。 用借代的手法来说,现在你的眼里彻底有我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