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妒意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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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鹰起初就怀疑过,杨戬对沉香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未免太超乎寻常,完全不似正常长辈对晚辈的态度,好比他特地将他从洛泽冢召回,只为日夜相随保护沉香,但沉香法力无边,乃三界翘楚,岂需他保护? 故而杨戬此举究竟是保护还是监视尚未可知,只是有些许微妙。再谈他带沉香下凡游玩一事,杨戬生气也好,担心也罢,总不至于百忙之中亲自动用天眼监视他二人的一举一动,如此种种,实在说不过去。 逆天鹰一面心生疑窦,一面听令来到中殿,杨戬正在殿中不疾不徐地踱步,他一手搭着狼头腰带,银铠下的衣裤不知为何有些褶皱,总之不复平日里的一丝不苟,杨戬知道他来,却若无其事,不曾有所动作。而逆天鹰四下略瞥了眼,看沉香不在大殿里,也未曾出去,想来是在这殿中的某间屋室,也不知道他挨没挨罚。 “主人,属下来请罪,往后……再不敢私自带小主人下凡。只是此事乃是属下主使,与小主人无关,望您不要责怪他,他年纪还小,经不住劝。”逆天鹰面朝杨戬,拱手垂目,恭敬道。 杨戬停住步子,居高临下,缄默不语地看着逆天鹰,眼中冷漠、审视与厉色并存,仿佛要把眼前人剥皮拆骨看个透彻,许久,在逆天鹰被他看得心惊胆战时,他终于开口,“你和沉香,倒是合得来。” 逆天鹰乱局中找无有疏漏的话应对,里衣都湿了半寸,“小主人性情温良,乃是天下难得的至善至美之人,任何德行无瑕的人都会与小主人志趣相投、和睦共处。属下虽劣根深种,但承蒙小主人不嫌弃。” “上枉下曲,你若劣根深种,我岂非罪不可逭?”杨戬淡道:“听你这话,你貌似很喜欢沉香。” 逆天鹰并非咬文嚼字,实是觉得这话暗藏玄机,一个荒唐的念头顿时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惊愕抬头,猛地与杨戬对上视线后乍有坠入冰窟的濒死感,他打进殿后便一直低着头,听杨戬语气平淡,本以为他喜怒平常,殊不知他竟是这副神态,洞隐烛微、杀气凛冽,逆天鹰难以摒弃那天打雷劈的想法,忽而一笑,着重强调说:“回主人的话,沉香聪明伶俐,没有长辈会不喜欢这样的小辈,您……不也是如此?” 杨戬哂道:“那你可要恪守长辈的本分,万不要逾越行事,否则,我会亲自送你回洛泽冢。”逆天鹰身体一僵,杨戬冷硬的话语再度续上,“届时,那里不会是你的守地,只会是你的坟茔。” 逆天鹰顿觉脊背发凉,毛骨悚然,自从回天庭后他就一直跟着沉香,几乎忘记了杨戬严苛待下的手段,他知道杨戬误会了他的心思,突然很想解释一番,但适才二人谈话隐晦,他也不知从何辩起,只得道:“主人提醒得是,属下万万不敢。” “很好。”杨戬状似赞许地点头,“下去吧。只是此次你办错事,可免不了一顿家法。” “是,属下领罚。” 逆天鹰心有余悸地走出殿门,身后明明是灯火通明的大殿,却像深不可测的龙潭虎xue,内有猛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待那厚重殿门发出鸣钟般的声响,轰然合上后,逆天鹰呼出一口气,心中的猜测愈演愈烈,虽知这想法荒谬至极,但杨戬的质问与态度都太过奇怪,让他不得不多想。 “你终于出来了,主人说什么了?”哮天犬忙不迭问。 逆天鹰回过神,装傻充愣道:“没说什么,就是要我去领家法,一百天鞭,打完我得在床上躺俩月。” 哮天犬笑说:“才一百?你不是一千都受过吗?三天之后就生龙活虎了,要不是主人的药啊,你可好不了那么快!反正你回回有错,挨打算你活该。”说着他凑到逆天鹰耳边,道:“你去我那儿拿两块垫子藏衣服里,能减轻点儿疼痛。” 逆天鹰上下扫了他一眼,像在看白痴,“我说犬王大人,我是脱了衣服挨打的,你让我把垫子藏哪里?藏鞋里?” 哮天犬:“……不好意思啊,你那么久没挨打了,我都忘了。” “下回你亲自试试!” “诶~我可没你那么爱惹是生非,专给主人找不痛快。沉香是什么人呢?那是主人除了三圣母之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主人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你擅自把他带下凡,别说出个好歹,少根头发都够你受的!”哮天犬自顾自说着,“说来你这也是个苦差事。”他可深有体会,从前奉命追杀沉香时,下手轻了怕被察觉,下手重了主人怪罪,分寸实在太难拿捏。 逆天鹰若有所思道:“主人确实宝贝沉香,但是……”他欲言又止,其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隔着一层窗纸,不曾点破。 与此同时,中殿偏殿书房中,沉香施法取下一本书,动作间胸口衣物传来摩擦声,他才想起来怀里还揣着东西,赶忙将其掏出,这是装着毛峰茶叶的布袋,软绵绵的一层,他将封口打开,拿出几片茶叶,果然都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屑,与才买来时的品相一比实在是惨不忍睹。定是方才被舅舅按在腿上时压碎的,他怎么就没提前把东西收起来! 他在徽州逗留了许久,那几日走街串巷,才在那条街上找到品质最上等的毛峰茶,本以为能让舅舅尝到三月里最新鲜的茶叶,现在都落空了。 沉香才哭过一阵,眼中的红润尚未褪尽,现下是又憋屈又生气,恨不得将这碎茶叶空口嚼烂了吞进肚子里。 少顷,杨戬叩门而入,他端着一盘沉香平时爱吃的糕点,将其放在了桌案上,可见沉香纹丝不动地低头干瞪眼,也不同他说话,以为他还在为方才挨打的事伤心委屈,便过去温柔地将人拢进怀里,手掌在他腰臀之间轻抚,低声问道:“还疼么?” “不疼。”沉香摇头道。 杨戬目光宠爱,眉眼含笑地点了下他的眉心,“那是在生舅舅的气?瞧你这小嘴,都够挂一个南天门了。”说着,他视线被沉香手中的布袋吸引,布袋口张得宽大,让人轻易便可看见里面的物什,又有一股纯净清爽的茶香弥漫开来,纵使茶叶破损,他也能分辨得出,此乃黄山毛峰,凡尘香土孕育出的品种,这是天庭仙茶无法媲美的,只是沉香不喜品茶,他是知道的,“这是你在徽州买的毛峰?舅舅记得你对茶道并无兴趣,怎么想起来买这些了,嗯?” 沉香抿抿唇,沮丧道:“这不是我喝的,是我买来送给您的。” 杨戬神情一怔,旋即一手托起沉香的脸,笑说:“原来我们沉香玩兴大发的时候还会想着舅舅?”他目光柔和,先前的阴郁与戾气烟消云散,心都化成了一片水,他揽着沉香细瘦的腰肢,俯身轻靠沉香的脸颊,道:“谢谢沉香,舅舅很喜欢。” “可是它都碎了,没法泡了。”沉香的脸被杨戬拂得有些痒,但他只是眼睫轻颤,虽耳根发热脖颈羞红,却不曾闪躲。明明不久前面对杨戬时他尚恭敬拘谨,现在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亲密的动作。 杨戬笑说:“碎茶自有碎茶的泡法,况且舅舅看这与新茶也没有什么差别,定是醇香不凡。” “真的?”沉香又眉开眼笑起来,“您不是在哄我吧?” “当然不是。”杨戬莞尔,拨开沉香鬓边的发,温声软语:“沉香心意,岂可辜负?” 他哪里做过这哄人的差事,也就是沉香,才能让他乐在其中。 晚间,逆天鹰盘腿坐在卧房榻上,上身衣物胡乱铺在床头,前胸和后背皆是深浅不一的鞭痕,有些甚至深可见骨,蜿蜒如蛇,皮rou碎裂,鲜血顺着身体淌下,偏偏这神殿特有的刑鞭加身后,无法用法力医治,只能涂抹膏药或是自行忍耐。 逆天鹰嘴唇皲裂,斗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他下床翻箱倒柜,没找到一罐药膏,眼看着伤口翕动,血流如注,他便咬牙忍耐着打来一盆热水,把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可完全找不到一处好rou,热水渗进伤口,完全是雪上加霜。 就在他疼痛难忍,打算运行周天时,忽有一道流光穿过墙壁进了他房间,来者功力深厚,若他有心隐藏他定然无法察觉,但对方明显没有藏头露尾的想法,一个闪身便来到他面前,逆天鹰心知来者何人,脸上终于扬起了笑容。 沉香看到逆天鹰血淋淋的伤口,愧疚感更甚,“叔叔,我给您带药了,我帮您上药。” “诶呀,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还是沉香贴心呐。”逆天鹰笑眯眯地看着沉香,老老实实地任他摆布,被他拉到床上坐着,任由他拿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完好肤rou处的血,没一会儿盆里的水就被染成了红色。 “我才出门就听哮天犬叔叔说您受了鞭刑,您忍着点儿。”沉香的脸因为担心而皱成了一团,好似这伤是在他自己身上一般。逆天鹰胸膛的血迹被擦净后,他拿过干毛巾将水渍擦干,再用棉布沾上药膏涂抹在这狰狞的伤口上,平时跟人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现下却小心谨慎,生怕碰疼了他,却不知逆天鹰刀口舔血数千年,疼也不会说出口,忍着罢了,“对不起叔叔,都怪我,我要早知道舅舅会这么打您,哪怕求不到情也帮您挨下了。” 逆天鹰哪怕是铁石心肠都被他暖化了,“叔叔是主谋,你顶多算从犯,怪你什么怪?”他微微俯身,大力揉了一把沉香的脑袋,“要是挨几鞭子能换你开心,也蛮值的。” 沉香给他上药的动作一顿,旋即撇撇嘴奉上一个白眼,“您被打糊涂了吧?” “哈哈哈哈哈……”逆天鹰忍俊不禁,继而仰天大笑,笑声爽朗,轻而易举地穿透门扉。 屋室闩门闭户,哮天犬捧着一盘药膏停驻在门外,因无杨戬的命令叩门的手堪堪落下,杨戬立于廊下,死抿着唇一言不发,两道冰冷、又满含妒意的目光紧扣在门牅之上,他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隐在袖中的手攥握成拳,指尖陷入掌心,留下泛白痕迹。 廊下光影黯淡,杨戬大半身子隐没在黑暗中,像一道鬼蜮孤影。墨氅在冷风中微微翻动成轻浪,似是寂寂夜色里蓄势待发的箭矢,只在无痕中追魂索命。 哮天犬属实不知杨戬身上这股似有若无的杀意从何而来,他只纳闷这药还要不要送进去。 末了,杨戬阖目深送一口气,似乎是在忍耐情绪,他未曾言语,拂袖而去。 哮天犬也知沉香在屋里给逆天鹰疗伤,想着杨戬既然没有吩咐,他就无需进去送药了,便赶紧跟上。 此刻屋中二人尚在谈话,逆天鹰胸前的伤已经处理好,沉香让他转过身去,又帮他处理后背的伤口,背上的伤比前面的严重许多,他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可照拂之余,他仍担心逆天鹰会对杨戬心生怨气,便道:“您不要怪舅舅,他一向治军严明,对家里人也是如此,他若不罚您的话,以后就没法管束其他人了。其实舅舅治理三界,又要统管众人,实在辛苦,有时候惩处严苛了些也是为了避免有人屡教不改。” 逆天鹰笑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小混球满脑子都是你家舅舅。”他给了沉香一个脑瓜嘣儿,道:“这一点啊我比你清楚,你这小子,还担心我怨恨主人?这区区鞭刑可算不了什么,我要是连这个都怨,那就别在他杨戬手底下做事了。啊……”他状作恍然大悟道:“还是你觉得我小肚鸡肠,是非不分啊?” “当然不是了!”沉香一口否认,笑得讨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逆天鹰哑然失笑,低头看着沉香乌黑浓密的发顶出神,那荒诞不经的念头重现在脑海,让他心里发凉。若他猜想属实,那杨戬是在怎样的情境下动了情?是惊鸿一眼,抑或是恰似现在的情形,这玲珑剔透的孩子,满眼心疼地照看他的伤势,还是说他们也有一个雪虐风饕的仲冬,这个炽热如火的孩子,要他往南去。 可他不知,他们所拥有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翌日,天庭早朝早早结束,众仙得了消息,哪吒三太子在雁荡山吃了败仗,且身负重伤,李靖才下朝便匆匆回府照顾儿子,贞英刚从下界办事回来,朝会都没露面便去照看哪吒的伤势,华佗、孙思邈和太上老君轮番赶往云楼宫,三位大贤个顶个的妙手回春,仙丹与仙草服下便可解内里滞气,但滞气消除,外伤有药膏可敷,内伤还需法力疗愈。 恰好杨戬和沉香舅甥俩也早早便来探望,沉香替哪吒号了三脉,情况尚可,杨戬则往他体内注入法力助其运功,取坎填离结束后,他的气色明显有所好转,而此时,屋中除了舅甥俩,只剩下哪吒贞英兄妹二人。 哪吒吐出了胸口淤血,贞英将他扶到床头靠着。 “哪吒大哥,什么妖怪能把你伤成这样?”沉香见他伤势不轻,义愤填膺道:“我去给你报仇!” 杨戬轻轻拍拍沉香的手背,道:“不可莽撞。” “不用兄弟出马,待我伤好了,再与他大战三百回合!”哪吒满是不屑地冷哼一声,道:“说来这次作战算我倒霉,那虎妖在雁荡山称王称霸,这倒还罢了,从前倒还安分,不曾兴风作浪,谁知近来竟打家劫舍,还做起了吃人的勾当!杨二哥把案子分发到我那里,我自是迫不及待去拿他首级,原本一切顺利,我欲夜袭雁荡山,想着晚间正是他们防守最为松懈的时候,谁知那帮妖怪早就有所准备,各大山头都有埋伏,我方将士杀出血路,敌方妖众虽多,但我军好歹战术略胜一筹,本已处于上风,谁承想那虎妖拿了个奇形怪状的法宝,放出了奔涌海水、滔天巨火,还有万千箭矛、密集针雨,身处其中法力便会大打折扣。”说到此处,哪吒神情忿忿,狠狠道:“他若没有法宝,我几招就能把他拿下,也无需三百回合!对了!那法宝还扣下了我的乾坤圈混天绫!实在诡异!” 待他说完,几人皆沉默良久,各有思量,少顷,那瑶池值官来访,说玉帝要沉香去灵霄殿觐见,他们一猜便知玉帝意欲何为,哪吒知道那法宝的厉害,再三叮嘱沉香小心行事,杨戬却罕见地滞缓嘱托。 “智取,莫要强攻。”杨戬对沉香道,“知己之后,便是知彼,这些道理你早就知晓了,对不对?” “放心吧舅舅,我都明白。”沉香一拍哪吒的肩膀,道:“哪吒大哥,你好好养伤,我去会会那虎妖,为你报仇雪恨,再将你的法器完璧归赵!”话音才落,他便头也不回地随值官前往灵霄殿。 杨戬何尝能够放心,但沉香迟早要迈出第一步,倒不如利用这次机会,让他从前所学皆运用到实战中,教他知道凡事不可纸上谈兵。 沉香离开后,贞英见杨戬面露担忧,便出声提醒道:“杨二哥,你让我查的案子已经有眉目了。” “你说。”杨戬收回思绪,道。 贞英看了眼哪吒,眉头紧蹙:“你想得不错,有苏国的水确实很深,天庭派出去捉拿苏仓庚的神将皆是无功而返。其实那苏仓庚的行踪也不是没有着落,但飘忽不定不说,我能感觉到有很多他同族的人暗中襄助于他,我查过,他性格孤僻,为人孤傲冷淡,没有几个朋友,背后也不存在任何势力,他的母家人丁绝迹,否则苏奉璋也不会把他接到有苏。苏仓庚虽是远亲,但苏奉璋待他很好,二人感情很深,他素日礼敬族中长老,而且他也没有动机盗取藏宝阁的宝物,还做得那样明显,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他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况且总是他天赋异禀,修为不浅,也无法仅凭一己之力重伤有苏数名长老。” 杨戬点头,示意她继续。 贞英又道:“我知道,此事若只是他们族内人争斗,你断不会理睬,但这次恐涉及外界。” 哪吒疑惑:“你此话何意?” 贞英:“襄助苏仓庚的那伙人很清楚我们的行动踪迹,总能先我们一步做出防备,岂不蹊跷?而且我看你这次军情多半也是泄露出去了,但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还有待商榷。” 待她言罢,杨戬起身,对哪吒道:“你先养伤吧。” “你要去哪儿?” “有苏。” “慢着!”贞英叫住杨戬,道:“你心里明明一清二楚,却闭口不谈,我看适才沉香在时你有意隐瞒,你是不想他引火上身?” “沉香那里,麻烦二位三缄其口。” 杨戬离开云楼宫后,闻听旁人说沉香单枪匹马杀进雁荡山,未曾领兵出征,他设想了千百种可能,最终还是放心不下,遂变了身常服下界前往雁荡山,隐身匿息跟在沉香身后,而他看见沉香身边是何人相随时,知是玉帝刻意安排,微不可察地拧起了眉峰,隐显不满之色。 且说方才玉帝传沉香去灵霄宝殿,确实是下旨要他歼灭雁荡山群妖,还给他找了两个帮手,沉香看他故弄玄虚,也不追问,谁知经过玉宸府就见敖春和小玉守在门前说话,三人久别重逢,此刻却没有时间叙旧,沉香思虑再三,附在二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尔后拿出兵符交给逆天鹰,要他率五千天兵、一百天将从北天门去往下界,在雁荡山附近埋伏,务必做到掩人耳目,逆天鹰身经百战,经验老道,这些定然不在话下。 而沉香、敖春与小玉则先一步去往雁荡山,三人压下云头,落在山脚,雁荡山不愧被列在三山之中,但见其景,正当是个青山如黛挺幽奇,翠影婆娑映碧溪。一水横断天门中,神仙无力动天梯。只是不知在外光鲜亮丽的巍峨山脉,内里是否是尸横遍野,白骨成堆。沉香仰视山巅,但看绵延群山之上人头攒动,轻轻一哂,果真有人通风报信。 “沉香,怎么不直接落在山里啊?你还要慢慢往上爬啊?”敖春问道。 小玉注意到沉香的举动,道:“沉香,你是不是担心山中有埋伏?” 沉香点头道:“我们先静观其变,耗着他们再说,敌不动我不动。”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十分轻微的异动,倏地回头,又四下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不由得疑惑,难道是他草木皆兵了?不再多想,他便领着敖春和小玉悄然潜入山中。 而施了隐身决和追踪术的杨戬,方才正好与乍然转过身的沉香对上了视线,不免欣慰万分,他瞧得出沉香有所进益,也知他此次并非贸然行动,而是看破了某些事,才谋划再三,当真是长大了。 不再多想,杨戬继续跟在三人身后。 沉香三人在林中兜圈子,一直转了几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他们皆能感受到山中杀机逐渐减弱,就在这时,打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声和枯叶碎裂声,一点火光照亮山林,伴随着某人由小及大的抱怨声,三人见状忙蹲进草丛里躲藏。 只见一个小妖握着火把,无精打采地走着,一面走一面发牢sao:“你们进屋吃香的喝辣的去,就留我来巡山,那个什么刘沉香这么晚都不来,今天就不可能来了!还有什么好巡的,再说了,要是碰上他,我还能活着回去报信啊?真不知道大王怎么想的。” 沉香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敖春和小玉心中疑惑,可这个节骨眼儿也不好询问。少顷,沉香心生一计,与敖春小玉小声商议一番,三人都将脑袋埋在一块儿笑了一阵,随后小玉留在原地,沉香和敖春变成了寻常的山野精怪,去小妖那里套话。 “这位大哥请留步。”沉香悄然出现在小妖身后,将手搭在他肩上,道。 小妖回过头,见凭空冒出的这俩妖怪实在丑得出奇,差点儿没控制住惊叫出声,“你……你俩是谁啊?” 沉香笑得和和气气,甚至有些谄媚,“这位大哥,我们兄弟两个是新来的,帮大王办事的,大王体谅您巡山辛苦,特地拨了我们来协助您,我俩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得请您多指教,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 小妖一听面露喜色,“啊,新来的?我叫煞旦,煞星的煞,曰一旦,你们叫我煞大哥就好了啊。” “嚯,傻蛋?”敖春脱口而出,“你叫傻蛋?哇你这名字挺奇特,敢问令尊……嘶……” 沉香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杵子,尔后和颜悦色地对煞旦道:“煞大哥真是人如其名,我们兄弟俩在别的山头就听说过您,知道您办事得力,论实力当之无愧是大王的一把手啊,但是……唉,可惜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您不被赏识是大王的损失。” 敖春揉揉酸痛的肩,委屈地嘟囔:“你说的明明更过分……” 一听这话,煞旦好比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恨不得把这些年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全倾诉出来,“是啊,一百年了!我为大王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呢,除了两句夸奖,我什么油水都捞不到,打头阵的事却都落在我身上,你说我图的什么?唉!” “是啊,这不是可着一个人敲骨吸髓嘛!煞大哥,我能理解你,其实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实在受不了才投奔大王的,我以前伺候的那人,我都不想说!”沉香不知从哪儿变出了瓜子花生和两坛酒水,一边痛心疾首地抱怨,一边递给煞旦一坛酒,敖春见状,也趁他不注意变出了一盘小菜二两rou,三位“萍水相逢”的兄弟席地而坐,大吐苦水,哭爹喊娘,除了沉香和敖春,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杨戬也是难得见一次这种办案方式,一时忍俊不禁。 沉香哭诉道:“我从前的大王,叫什么来着我也忘了,他是卸磨杀驴、生性多疑,不仅待我爹娘刁钻刻薄,对我舅舅也是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错一句话都要遭殃,你是不知我们一家在他那儿受了多少苦啊哎哟——” 杨戬无奈轻笑,这孩子,怎的谎话说口就来?不过也是可爱得紧。想来他从前就是这样诓得哮天犬苦不堪言,也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他手中逃脱,还真是屡试不爽,这样想着,他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哇!真过分呐!”敖春夸张地惊叹一声,连连称沉香口中的“大王”惨无人道。 煞旦酒劲上来,安慰地拍了拍沉香的肩膀,又打了个酒嗝,道:“兄弟,别……别伤心,其实咱们现在的大王比你以前那个好很多了,跟着他起码有酒有rou吃。我啊当初也是听说他神通广大,才投奔他的,唉……当大王的嘛,总的来说都一个样儿,矮子里面拔高个而已。” 沉香给他添酒,试探道:“说到大王的神通,我们兄弟俩也是慕名而来,听说大王法力高深,只是不知大王除了法力深厚,还有别的什么神通啊?我这以后出去要是受了欺负,也好拿大王镇镇他们呐。” “这个你算问对人了。”煞旦道:“大王啊不仅法力高强,他还有一个通天法宝,叫物华壶,可收纳天地之灵气,蕴含磅礴神力,能放出东海那么多的水,跟天一样高的火,还有万箭穿心之阵,能禁锢人的法力,旁的法宝碰上它都不好使,就在不久前,那个天庭的中坛元帅李哪吒,被这法器打得落荒而逃,若不是他还算有点本事,定叫他死在大王手中!你们才刚来应该没见识过那天的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沉香和敖春脸色一冷,二人互递了个眼神,敖春强装笑脸地给煞旦倒酒,说:“真厉害啊,想必这法宝定是没有弱点,才能让天庭都退避三舍啊!” “那倒也不是。”煞旦“啧”了一声,道:“这法宝啊不能遇强风,一遇强风就不稳,有时候还会伤了自己,所以大王用的时候都格外小心。” “哦——原来如此。”沉香和敖春恍然大悟地应和。 煞旦:“我看你们两个识趣才跟你们说了这些,这要换成旁人啊——呃——”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两眼一翻仰头栽倒,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原来是小玉悄悄潜到他身后,趁其不备给了他一闷棍,角度合适力道刚好,一击将其打晕。 沉香和敖春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小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之后沉香用缚妖索捆住煞旦,三人一起将他拖进山洞里。 煞旦再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三个相貌出众,但笑得不怀好意的年轻人。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煞旦挣扎着想逃跑,可他身后是铜墙铁壁,身体又被法器捆绑动弹不得,实是在做无用功。 “哼哼,你醒啦?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来帮你活动活动筋骨啊,别担心,我们知道轻重的。” “救命啊! ! !” 只听得山洞里拳打脚踢声、叫喊求饶声此起彼伏,又随着夜色愈浓而渐渐沉寂下去。夜鹰、乌鸦在这响动中惊飞别枝,盘旋于山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