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始与终

    梦境始于血泊之中，戴在右手那枚戒指同样闪闪发亮，手掌之下，淌的是她的血。

    回忆是第三视角。

    伊芙做了很长的梦。

    先是被烧焦的花圃，倒下的小圣诞树，然后是一室狼藉。

    一九七九年的圣诞前夜。

    她的“尸体”倒在血泊里，黑色的巫师袍遮住她满身的脏污。

    画面渐渐模糊，像孩童胡乱的图画，所有色彩聚成一团。

    重新出现的是一个昏暗的教室，似乎在地下，没有阳光……

    低沉的嗓音像从她的身体里流出……黑板上凭空出现几行笔记，教室里的坩埚开始冒出热气……

    梦中的她逐渐被唤醒，伊芙想起自己的姓名与死因，想起霍格沃茨与斯莱特林，想起那件黑袍的主人。

    ——她梦到自己成为了斯内普。

    伊芙被困在这个视角之中，看着下面焦急地处理药材的学生们，辨认着他们的模样。

    斯图亚特……贝瑞……教室里没有她自己的身影。

    是因为她把自己假设成了斯内普吗？

    霍格沃茨的魔药教授一天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晚餐后才回到办公室。

    斯内普在夜间批改学生的论文，每一张羊皮纸都不会在他眼前停留超过半分钟，就被那双大手毫不客气地写下评分。

    五年级学生的论文似乎让他很失望，斯内普挥手从书架上召开一份档案，里面是斯拉格霍恩在四年级末就业指导时留存的记录。

    那是他带教的最后一年，特意把四五年级放在了一起进行就业咨询，主要是想和有资质的学生探讨一下他们的理想职业。

    学生档案很薄，不到二十张，翻到最后一页时那只手停下来。

    “伊芙·克琅奇。”

    伊芙透过斯内普的视角，看着自己的照片，有一种诡异的疏离感，好像她真的脱离了这个名字，觉得自己的面孔都有些陌生。

    斯内普的手指停在页脚，一整张羊皮纸上除了照片与姓名什么都没有。

    中间用黑墨水写着一个小小的单词，“已故”。

    一九八一年，斯内普任教的第一年，伊芙的五年级学校生活。

    她的十五岁。

    一切都被抹去了。

    这个梦中并没有她。

    她想说话，想喊“教授”来打破这个错误的梦境，想告诉停顿在这里的斯内普，她没有死。

    伊芙·克琅奇被他救活了，她是他的学生，她的魔药学得很好。

    她被他救了两次，从血泊与湖水里捞起来，总是狼狈地站在他面前的，在他眼里是冒失的、寡言的，克琅奇。

    也许他有些讨厌的，但永远对他怀有崇敬之心的，克琅奇。

    她没有死。

    可是她不能，她说不了任何话，像一个真正飘无所依的小鬼魂，甚至没有任何人看得到她。

    她被禁锢在斯内普的身体里，只能被迫看着他的生活。

    单调的，一尘不变的，日复一日的。做着一个魔法学校的教授。

    他没有什么休息时间，自然也就没什么爱好，空闲都用来熬制魔药，偶尔的外出也是采购药材。

    他没有朋友或亲人，工作之余通信或见面的人很少，大多是用客气的语气问候，然后请求他做些什么魔药。

    重复的生活，如此十余年，可以被浓缩成几行字，被翻过一页。

    然后伏地魔卷土重来，那是她无法想象的噩梦，却真实到令人胆寒，她从没有见过的面孔，父母都告诉她不能提及名字的那个人，在梦中有真实的面目与声音，有无比残忍的手段与无人敢违抗的力量。

    斯内普在保护那个孩子，那个叫哈利·波特的格兰芬多，从黑魔王手下侥幸逃生的孩子。但他明面上仍旧对格兰芬多们态度很差，与对待斯莱特林天差地别的，比伊芙知道的，其他学院认为的“有失偏颇”更为不公。

    梦里的斯内普是这样阴郁易怒，像一只垂垂老矣却不肯流露疲态的雄狮，盘踞在自己仅有的方寸地盘，不容侵入。

    他表现出绝对的强硬姿态，要求所有学生对他示以服从与尊敬，如同一块尖锐的寒冰，不容触碰与冒犯。

    但他在融化，因为某种滔天的危险正降临。

    伏地魔重回人间，斯内普回到了黑魔王的身边，伏在他脚下称臣。

    他狡猾地游走于两边，让人无法分辨他的忠心。

    他透露霍格沃茨的消息给黑魔王，却又顺从地完成邓布利多交代的每一件事。

    他会在每一次去见伏地魔之前告知邓布利多，但又谨慎地与所有凤凰社成员保持着距离。

    他透露狼人的消息，让卢平丢了工作，他在围剿波特时他的魔咒击中了凤凰社的成员，让那个红发的男孩失去了一只耳朵，他杀死邓布利多取得了伏地魔全部的信任。

    但斯内普死在了尖叫棚屋，死在了他的主人的手下。

    梦境终于一片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