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秋

    金风玉露，空山新雨。

    中秋时节，盛慕昭略为烦恼，原本计划好的北欧之旅，成了江浙之行了。

    不仅如此，赏玩游乐之余，还需补习功课。

    故而，林晚棠也此番随行。

    苏市的中秋灯会，以及汉服活动，她期盼已久，为此意兴盎然。

    十五月夕，车水马龙，盛慕昭想起自己还从没坐过地铁，于是她主动提出，乘坐地铁去。

    管家张淮书顾虑重重，又担心她不认识路，遂让林晚棠跟着前去。林晚棠是江浙人，对这边较为熟悉，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迂回曲折。

    专车将他们送至最近的地铁口，少女对一切未知的事物都感到新奇。

    然而，很不巧的是，他们正赶上了下班高峰期，地铁站内，人潮汹涌。

    盛慕昭跟着林晚棠逆流而上，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站下。

    她目光清澈的望向这沉闷、狭窄的空间，倦怠至极的人群，以一种体验生活的乐观心态想：原来，这就是挤地铁呀！

    列车飞速运行，过了几站，原本尚有一点空间的车厢，更加拥挤不堪。

    两人相对而站，被迫紧密相贴，而人群如山似海的流动，每次从她背后挤过去时，她那汉服的襦裙，轻云似的单薄，总是要与青年身上的衬衫、西裤，面料摩擦抵压。

    “靠一下。”

    少女略感疲倦，侧脸倚在他的怀中，垂目敛眸，轻柔的气息若有似无，拂过他的颈间。

    她全然不觉这有什么？

    一个令人悲哀的事实，此时，她只把他当“物”，而不是当作一个异性看待。即使这一举动显示了对他的信任。

    因为，在她的观念里，与之不存在男女有别。

    而是，上下有别。

    一瞬间，林晚棠屏息静气。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怀中的少女，轻盈美好，如云朵一般柔软，清甜的香气萦绕了他整个人。

    他赧然羞愧，脸上开始泛起微红，神思如沉醉似的恍惚。

    像是，杨柳轻轻的拂过春烟，江南的烟雨落在心上。

    他忽又感到一点极淡极淡，同水一样的忧愁。

    淡得如山水画，意境缥缈。

    一念转瞬的忧思，困于师生，抑于克己复礼，渐渐隐没在那如桃花潭水般清澈而幽深的眸中，沉静平和，无一丝波澜。

    也许，他是想江南的烟雨了……

    故乡的西湖，春雨如酒，柳如烟。

    夜游山塘，灯火煜耀，于灿灿流光处遥想自明而清，古街繁华，如梦如幻。

    皎洁的月光下，少女身穿一袭紫色烟纱襦裙，佩戴璎珞如意锁，双挂垂髻，花钿金钗，天真烂漫，明艳动人。

    灯火相映，如诗如画间，她眼眸宛如璀璨的星辰，清澈而明亮。顾盼生辉，光华流转。

    青年跟在其后，举止疏朗，出尘如仙，秀似芝兰。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少女正是青春懵懂的时节，在明丽如流霞云彩的灯会上，看见每一种都兴致勃勃，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似的。

    中秋之夜，游人如织。水榭楼台间，清风明月里，白墙黛瓦上，处处是吴中风韵，诗情画意。

    菱歌泛夜，画舫游船；花朝秋月，美人如云。

    林晚棠和盛慕昭站在水边，周围传来人们的欢呼赞叹。

    船上的汉服小jiejie，锦衣华裳，飘逸灵动，尽显国风古韵。其中一位最为光彩耀目的华冠仕女，盈盈注视向林晚棠，欠身致意，婉约一笑。

    此情此景，令人想起“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一句诗。

    那位小jiejie从画舫上芬芳馥郁的鲜花中，摘下一朵牡丹花来，向林晚棠抛去。

    林晚棠手持着这朵牡丹花，不知所措。

    盛慕昭目含笑意，神情微妙的端详着这一情景。

    不知何时，汉服小jiejie又抛给了她一支芙蓉，行水而去。

    倒也，不偏不倚。

    万家灯火，繁华如梦；市列珠玑，绫罗绸缎；水墨丹青，书香雅韵；各种苏式小吃，酝酿着人间烟火气，长街之上，犹如一副生动而美好的画卷。

    两人走入一家忆江南丝行，古风古韵，繁花似锦，店员十分热情的迎上前，向他们介绍着各式各样的丝绸制品。

    盛慕昭伫立在丝巾展览架前，那些琳琅满目，精美绝伦的丝巾，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的平日衣饰，都是名贵奢侈品，这种廉价的东西，是决不会出现在衣橱的。因此，精挑细选何种图案样式，即是无关紧要了。

    “你帮我选一款吧？”盛慕昭嫣然一笑，明亮的眼眸凝视着他。

    她的笑容，在光芒的映照之下，更为美好耀眼。

    林晚棠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少女清眸顾盼之间，他的眼中，依旧是那一片山水。

    江山如画，水天一色。

    他最终为她选了一方素净雅逸风格的丝巾，山水墨染，清微淡远。

    盛慕昭见了，好奇的看了一眼，并未去试，只叫店员包装好。

    礼盒纸袋，自然依旧是提在了林晚棠手上。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她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想，就这样做一个寻常的人也不错。月色下的一支芙蓉，各式各样的美味食物，凉秋的清风……再寻常不过的景色，亦是小确幸。

    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只见他温柔的目光。

    相视之间，仿佛是心上一动。

    江南的明月、漫天的星光、一瞬的永恒——

    以及……那初春时节盛放的海棠……

    如此绚烂盛景，若是愿意在她少年的时光里，多停留一会儿，该多好呢？

    夜幕降临，云气收尽，清亮月光充满天地，满天繁星闪烁的银河灿烂而耀眼。

    ……

    余下的几日，他们走过江浙一带的山川河水，名胜古迹。

    盛慕昭不过是游玩散心，而管家张淮书则陪同一旁。

    林晚棠却不一样，他每到一处，对于那里的地势走向、历史文化、名人典故都能详尽道来。故而，不免触景抒情，总是要惆怅兴叹，感时伤怀。

    他说是从许多古籍诗词中看的。

    有时，张淮书尚能与之谈论几句。但她在其间，像听天书一样，倒并不是听不懂，只是认为文人那套伤春悲秋，风花雪月无趣罢了。

    其人虽然遗世独立，恃才傲物，但也总是予人以温暖的关怀，无微不至。

    山水俱净，天下奇秀；云蒸霞蔚，烟波浩渺。徜徉其间，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令人心旷神怡。

    登高望远，盛慕昭凝眸视之，长裙在风中轻轻飘逸如云。

    清风徐来，长久伫立。

    少女看向那如画山水，与青年遥遥相望。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

    她开始以欣赏的目光来看待她的老师。

    他的身上，有一种浩然正气。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的老师，是春雨溟濛中的海棠；是不染世间尘的明净月光；是厚德载物的上善若水。

    是世上最美好的风景。

    PS：

    男主的求学时期看似意气风发，众所瞩目。

    实际上，他是那种情商不高、不会说话，书生气很重的人，不是完美人设。

    他下卷会有所成长。（经历了社会毒打的林老师）

    如果要成为隔壁沈以安，他起码得到三十岁之后。

    同样是温柔，林老师的温柔就只是温柔。沈以安对所有人都温柔善良，但不容挑战底线，他看透一切，极会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