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小恶魔她恼羞成怒了

    掀开垂帘，天空灰蒙蒙、雾沉沉的。阴风阵阵，挂在车前的灯笼哐当摇晃。

    车外能见度极低。小恶魔躲在纸鬼白背后，也不管会不会妨碍他走路，双手环在他腰上。成了他的挂件，抱住了贴着他。在熟悉的气味和体温中，埋头寻求慰藉。

    “好暗啊。”她嘟嚷了一声。

    灯笼发出的暖光微弱凄惨，只能堪堪照到铜马马首。除了这一盏灯，唯二的光源，就只有马眼内嵌的红宝石。那点光范围更小，什么都照不亮。

    无限的黑暗袭来，而她即将被吞噬入腹，逃无可逃。

    端着纸箱的少年微微回身：“是很暗。几乎感受不到圣光的存在。”

    步入【混沌之所】之后，太阳的光辉与影响力大幅下跌。虽然至高无上的【世界树】号称宇宙中心，眼前这片昏暗的世界，似乎却并没有围绕着太阳打转。

    让他联想到了黑暗、自由、新生……

    “我有点害怕，哥哥。”小恶魔将下巴抵在少年背上，仰头看着他抱怨。一出门就怂了，再也找不到先前的跋扈。

    恶龙垂下眼眸，打量着孩子，从那双亮澄澄的金瞳中读出了担忧和依赖。见掌上明珠这样胆怯，他也跟着后怕起来。想起他曾自暴自弃，试图将孩子推进这片天地，送走她以后自尽，留她一人面对新世界。

    若是预知了这一幕，他大概会死不瞑目。

    “小黧留在车里就好，我很快回来。”

    小恶魔扫了一眼箱子，想起装在里面的小猫咪：“我也要去。我要见猫猫最后一面。”

    恶龙也不愿意跟她分开，索性将尾巴缠在她腰上：“那抱紧我。”

    扫描——定位——传送。

    少年们原地消失，瞬移到附近一颗参天大树下。

    小恶魔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手中举着照明物，看哥哥用铲子形状的神剑挖坑。挖出来的土壤都是暗红色的，像是吸饱了血。

    她拿的是提前准备好的驱魔灯。手柄下，坠着一枚红灯，像是风中乱晃的苹果。据说点亮以后，能降低提灯人的存在感。

    五米开外便是城墙一般的灰雾，浓郁湿重，伸手不见五指。

    小恶魔燃烧魔力，点亮龙瞳。视线穿透包围自己的黑暗，瞥见林木中潜伏着很多眼睛。眼睛们反射着寒光，都是刚睁开的。

    有的藏着杀机，犹如饥渴难耐的凶兽；有的带着无害的好奇，像是来凑热闹的；有的很警惕，因为领地出现生人，前来观察情况。

    刚离开圣域，初来乍到，哪怕她拿着驱魔灯，还是很惹眼。就像夜里的一束光，格外引人注目。吸引了四面八方的黑暗生物。

    嗅到陌生的气息后，它们纷纷聚了过来，躲在暗中窥伺。她扫了一圈，就没敢继续回看了，低下头，努力避免跟它们对视。

    虽然这些小喽啰等级低，大多都在十级以下，气息却比她强横许多。考虑到自己是个病人，还没有厮杀经验，小恶魔始终悬着一口气。

    她是跟哥哥学了点魔法没错，但全是些高大上的厉害招数——高大上到她现在根本使不出来。基本都是高阶魔法，六十级之后才能施展，她才十五级，学了也用不了。技能栏全是灰色的，她拿不出足够的魔力、精神力，无法激活。

    “我们被围观了。”她小声提醒干活的少年。

    “嗯。”纸鬼白没有抬头：“我们身上都是神圣尘埃，在原住民眼中，很亮。再加上，我暂时收不住过剩的光明魔力……虽然一直在努力，还是差了点。或许还差一场足够激烈的战斗……”

    “就像墨将军那次？”

    “还可以再激烈一点。”

    恶龙戴着黑手套，捧起了纸箱里的尸体，正要放进土坑里，忽然顿了顿。

    “难道宝贝是害怕了？”他的语气像是恍然大悟：“用不用哥哥去料理一下这些魔物？”

    动手前，他先释放了龙威，不再小心地藏着气息。

    眼睛们瞬间流露出一色的恐惧。灌木丛一片混乱的窸窣声，袭来的杀意过于沉重狠戾，它们掉头就跑了。

    意识到他的意思是全杀光之后，小恶魔回想起最恐怖的家伙其实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这倒不必……”她有些哭笑不得。

    等哥哥埋好小猫后，小恶魔在土堆上洒了一圈驱魔粉，以免陷入永眠的宠物被打扰。那之后，为了融入环境，哥哥又带她寻了一方清潭。打算一起泡泡水，去去神圣的气息。

    潭水极清澈，也极冷冽，隐在竹林中。

    就说这水，地狱，跟圣域，果然便大不相同。此处冷得诡异，透着股阴森。阴煞之气自潭底汩汩上涌。潭面湿气极重，蒙着层蛛网般的迷雾，灰白灰白的。

    减轻体重之后，恶龙踏水而行。轻点数步，在荡漾的涟漪中，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了身。没有凭依物，身如莲叶，漂在水面。膝盖以下的小腿，都浸入了潭水。

    “过来。”他敞开怀抱，对头顶的孩子打招呼。

    小恶魔侧坐在悬滞半空的神剑上，离哥哥不远不近，御剑飞行代步。闻声，翩然飘落。

    顺手夺过剑柄，在披帛裹挟中，提剑缓缓坠入后者怀抱。铃音清脆，飘带翩跹，迷人眼耳。还剑入鞘封入暗影，双手勾住胞兄臂膀，姿态亲昵。哥哥也收拢双臂，与她相拥。

    她身下原本是长剑，如今，是少年的双腿。冰冷切换到软热。

    她不敢碰水，双腿都蜷缩在他膝上。踩着他，也靠着他，小心地探出足尖，试了试水。

    水珠坠落，寒意却袭上身，深入骨髓。

    她打了退堂鼓，想躲，脚腕却被少年的骨尾悄然缠住，悬在水面，收放不得。双手也被这少年捧住，纳入炙热的掌心，握在胸前。

    为了替她取暖驱寒，少年拢着她的手背来回摩擦。微量魔力受到牵引，交汇于指尖，带出星星点点的金色火花。这些闪光飘在一起，顷刻间凝聚出一簇灿烂的火苗，点亮了水面。

    这条龙总是能及时、甚至是抢先察觉她的意图，也经常截住她退缩的动作。二话不说做出安排的同时，胸有成竹地给出支援，迫使她硬着头皮前进。是甚少给退路的强势靠山，惯会下命令。一旦出手，便几乎不可能退步。不容商量、不容辩驳，不留回转后悔的余地。

    既有死焰这等传承自龙的火种，何惧寒潭。

    然而小恶魔目前的控火术很烂，菜鸟一枚。就算搓出了火，她也想不出能派上什么用场。只会最简单的燃烧、加热物体，尚未解锁进阶玩法。

    顺带一提，作为新手，如今她魔力化火的转化成功率也极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能量都是无效损耗。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

    于是龙手把手带她驭火暖身。

    跟哥哥牵个手，对她来说不算稀罕。但牵在一起的两双手进入视野正中心，成为焦点，倒是少有。手贴着手，纤细瘦弱的那个是她的；覆在外侧，更修长，明显宽大一点的，是哥哥的。

    哥哥这手，指节分明，富有骨感。常年戴戒指，却没有痕迹。肌肤清透细腻，精致白净，血管的脉络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手背，而手掌——经常被她的獠牙扎穿。没见到血，她却已经通过相贴的双手，隔着皮肤，感受到了那份诱人发疯的生命力。

    都是短袖，他的胳膊贴着她的，肌肤直接相亲。气息扫上后颈，无一不在强调缺失的距离感。

    “宝贝？”

    直到耳边传来男孩清清冷冷的嗓音，她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这一声提醒里，藏着鲜明的质疑和警示意味。在她的手指正上方，轰然炸开了一圈火环。跳舞的火灵淡淡消散。

    火，向来是危险源，接触这样桀骜不驯的烈焰时，要全神贯注。金焰撞在护盾上，被恶龙精准强控在那一小片空间里，没能扩散开来。

    吃了教训，幼小的控火学徒提起了一颗心，收回乱飘的思绪，再也不敢不专注。注意力从哥哥的手，挪到了重新生成的火灵上。金瞳一眨不眨地锁定目标，神色小心。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指尖动作间，不可见的力量束缚着火灵，拉着它变化、动作。

    她依然是门外汉，没有施放这等cao作的能力。召唤、调教火灵，全靠身后的龙。但她必须足够配合，虽是哥哥在运功，魔力是她的魔力，火也是她的火，但凡有一点没跟上的，就会出差错。

    对于新手来说，初次接触火焰，失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但她跟了一位严师，大部分时候都‘只许成功不准失败’。在龙这里，一次过，才是正常水平。

    只要他认为她有这个能力，就不容她失误。他自认为对她了如指掌，从未给过她吃不消的任务。都在能力范围之内，出了意外，一定是她‘不用心’，‘没有绷紧脑子里那根弦’。

    这导致她出现了两种极端状态。课前课后是两个人，要么非常认真理智，要么就很放松懈怠。精英学徒，和玩泥巴的小屁孩，来回切换。

    火灵一舞、二舞过后，小恶魔的体温也一跃再跃，拔高到跟龙差不多的水平。眼看着成功了，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心跳比往常要急一些，简直是劫后余生。

    “光顾着看你的手了……”她又有了说话的精力，表情有些惭愧，第一时间抛出解释。

    对，她就是分神了，别骂了。

    龙顿住动作：“我的手？”

    他不动，她也没有急着挣脱手掌，给予了肯定：“我喜欢哥哥握着我，一时忘乎所以了。”

    换来掌心被少年的拇指指腹按住，一阵摩挲。其余四指指缝被挑开，挤入葱白的长指。

    “我也喜欢牵着小宝贝。刚才的意外……也有我的份。”

    果然是要追责的。太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