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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四章 雪山之上

    

第一部 第四章 雪山之上



    雪山之上

    连一直帮助我们、早已赢得我们信赖的法藏师父都没有办法,我造成的后果竟如此严重吗?

    我造成的,我一手造成的……当时我明明可以早点站出来,阻止那人的暴行,却因为沉溺于自身可耻的欲望,而任由自己亲爱的meimei遭受伤害……我明明许多次地告诉自己,要保护好她,我做到了吗?

    对自我的厌恶宛如数万只白蚁,同时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要把我的身体咬穿,让我真正变得锥心泣血。

    云禄,我可爱的meimei,她会好起来吗?她会得后遗症吗?她不会死吧?我费力地咽着唾沫,手心不停地冒汗……

    我片刻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像她悉心照顾我一样照料着她,喂她吃一日三餐,给她擦汗换衣服,握着她的手试图给她安慰……她好像生了一场重病,卧床不起,十分虚弱……

    我几乎不吃不喝,可悲地试图从中寻找一丝赎罪……云禄就是盛开在沙漠中那唯一一朵紫罗兰,那么珍贵,我不能让她枯萎……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法藏拿来了丹药,让我每天按时给她服下,但丹药是有限的,何况这治标不治本。师父再怎么善良,我也不能依赖他一辈子。这件事因我而起,必须由我承担起责任解决。

    在那些独自守在榻前的时间里,“雪莲花”三个字在我脑海里不断地萦绕盘旋,我仿佛已经能梦见它在风雪中摇曳的样子,尽管我从未见过它们……它是唯一能治好meimei的药,它在天山上,在天山童姥那里,我要想办法得到它……

    这些念头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闪现,我的思维像一头困兽般在大脑里左冲右突,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那么多人都尝试过了,没有一个人成功……

    每当我对前方的路产生恐惧和否定时,我就会看看小妹惨白的脸,然后心里就注入了能量……听说落下妇疾的女人很难怀上孩子,如果真的变成这样,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死了也不能瞑目,这比面对什么天山童姥的恐惧强几百倍……

    我没日没夜地修炼法术,只要小妹没醒,我就坐在旁边炼气。时间久了,我好像产生了一种幻觉,自己好像要灵魂出窍了,意识似乎要挣脱身体的束缚,头痛欲裂……但我的技术突飞猛进,已经可以自如地隐身和飞行,进步之神速让法藏警觉。他收回了贴在我背上的咒符,警告我切勿走火入魔,气息如果过于强大而超过身体承受的极限,就会造成反噬,筋脉可能破裂。

    为了早日踏上旅程,我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是的,我决定前往天山采摘雪莲花,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必须实现。这个念想一直藏在我心底,直到出发的当天早上,才说出来。

    那日,天刚蒙蒙亮,我背上一个简易行囊,留下一封书信,准备出发。我最后看了一眼睡着的小妹,然后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时值仲夏,但山上还是很凉爽。法藏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打坐,我硬着头皮朝他走去,心里已经做好被阻拦或责骂的准备。

    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并请求他在我离开时照顾小妹。这个请求有够厚脸皮,我真害怕他不答应我。

    他劝我不要走,“你去了是九死一生,你死了你meimei怎么办呢?”

    我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对可能遭遇的危险也没有清晰的认识,只是抱持着一个笼统的设想,凭着一腔热血而做出决定。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meimei一个人要怎么生活呢,她还生着病?你指望我,这现实吗?”

    我不敢承认我不敢想,不敢想象meimei一个人要怎么生活,光是触及一点想象的边缘就心疼得不得了。但我还是要去。我给自己的理由是我必须去,不然治不好meimei的病,这是我的责任。

    法藏好像对我相当失望。“我原以为你是个勇敢的人,你令我寒心。”

    我心里嘀咕,我还不算勇敢吗?独自跨越千山万水去挑战天山童姥啊。

    法藏似乎看穿了我的内心,语重心长地说:“迎难而上确实是一种勇敢,但有的时候,更大的勇气来自面对自己的心。你曾经说跟我学艺是为了保护自己与他人,你真的明白保护的涵义吗?不是单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就算做到。你是我的好徒弟,听我的,留下来吧……”

    我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了?没有吧,我只是去采药,难道我能对meimei的病袖手旁观?

    我去意已决,任何人都无法阻拦我,为了meimei我可以牺牲一切。

    “唉,”法藏叹了口气,“我教了你珍贵的法术,你却没有用在正道上,还要连累你的至亲……早知如此我何必收你为徒?你去吧,从今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徒弟。”

    他转过身,不再看我,我鞠了一躬,然后忐忑不安地走出了山寺的大门。为什么法藏要那么说呢?为什么这么狠心呢?我既难过又困惑。但是没有时间给我伤感了,我要快去快回,争取一个月回来。

    我咬紧牙关,强忍着胸口发闷的悲伤,隐去身形,用力跃起,然后一飞冲天,朝西北方飞去。

    飞跃凉州大地时,我看到下面驻扎着许多军队,都打着曹贼的旗号。我心里十分悲凉,不知道父老乡亲怎么样了。我努力辨认着故乡的景色,想找出自己的家,但并没有看到,不知是不是我偏离了主路。我把对母亲和其他亲人的思念压在心底,加速前进。

    我一般选择晚上赶路,这样方便对照星辰,确认方向。我飞过一片又一片沙漠,越过广袤无垠的戈壁滩。夜晚的气温越来越低,高空的狂风吹得我睁不开眼,冻得我直哆嗦。每天我只吃一点馍,遇到绿洲就下去喝点水。好几次我饿得头晕眼花,想打退堂鼓时,对小妹的爱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一直照耀着我,每当我想到她,就仿佛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推动着我继续前进。

    半个月后,我突然眼冒金星,从空中落了下来,摔晕了过去。我过于透支自己的身体,以为自己还能坚持,实际上已经十分的虚弱了。长期的饥饿、疲劳、霜冻、焦虑让我虚脱了。如果我早知道掉下去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我一定会多花点精力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但为时已晚。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一群黄发绿眼的妖怪抓了起来。他们给我套上枷锁,把我当奴隶一样豢养起来。我当时虚弱得不行,这些人又对我很差,经常虐待我,加之水土不服,我的身体一直病恹恹的,整个人软弱无力。

    我没法逃跑,他们从早到晚一直给我拴着锁链和铁球,我没有力气飞行或隐身,即使隐身了这些枷锁也不会变。同为奴隶的人中有一个是汉人,他告诉我这里是西域的一个小国,跟汉邦语言不通,没有来往,他是做生意路过这里,遭到他们抢劫,被绑架过来的。

    他在这儿四年了,平时可以自由行动,没有束缚。他告诉我必须对这里的人表现得十分顺从、恭敬,赢得他们的喜爱,才有可能获得一些自由,敢反抗的都被杀死了。他的车队原先有二十多个人,如今只剩他一个了。

    绝望几乎把我淹没。我急着赶路啊,我meimei还在等我啊!你们能不能放我走,等我治好了meimei的病,让我给你们当多久奴隶都行!

    然而这帮妖怪自然不会体察我的想法,反而把我一顿毒打,因为我拒绝服从他们。我本来就很虚弱,这下更是奄奄一息、万念俱灰。

    那段时间,那个汉人同胞经常照顾我、开导我,让我一定要沉下心来,不能急……在他的指点下,我认清了现实,不得不改变策略,对这帮妖怪表示出顺从和爱戴,每天都顶着巨大的压力服侍他们,讨好他们,内心没有一秒钟不受煎熬。

    我在他们的宴会上表现了一些功夫,他们好像特别喜欢,便经常让我表演,后来还让我教他们的小孩学习汉人的武术。

    我曾经试图在表演中途逃跑,只有那个时候我身上没有枷锁。然而我刚飞起来十几米就无法控制地坠落下去,我拼命地推动体内的真气,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力不从心,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那些妖怪向我掷矛、射箭、甩钩锁,要是我能飞得再高点、只要再高一点他们就够不着我了……我被抓了回去,受到了严厉的惩罚,要不是那个同胞一个劲儿替我求情,我肯定会被处死。

    再后来,有一户人家要招我为婿,我尝试着表示反对,结果又遭到了严厉的处罚,最后被迫跟一个绿眼睛的女妖订婚。

    到这时,四季已经更替了六载,我终于获得了解放,除了不能出城以外,我可以自由行动,在城里就跟土著没什么区别。我照着他们从汉人手里抢来的铜镜,镜中的自己变得格外沧桑,头上长出了几根白发,好像老了二十岁,简直认不出来。要知道我随大哥东征时还没成婚呢。

    城里人给我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婚礼,他们解开了我的枷锁,那一刻,我心中竟然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我休息了几天,养精蓄锐,同时暗中练习许久未用的飞行术,确保自己不会再掉下来。

    临走前我问那个唯一的汉人同胞,他何去何从,他说自己恐怕要在这里终老此生了。

    “回去八成也没有家了。”

    他笑笑,背靠着他的马,眺望着夕阳,辽阔的牧场上风吹草低。

    他跟我讲过他是荆州黄氏一族的,但没有说过具体的家庭情况(我们尽量不聊这些,免得伤感),我便问他家在哪儿,家里有什么人,可以帮他回去看看,捎个口信。他不太相信,但还是告诉了我。

    “我跟我外甥住在一起,生活了有七八年吧,”他说,“我没有孩子,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现在他应该已经长大了吧……我没什么遗憾了,唯有一点,他父母临终时嘱咐我在他成年的时候把……呃……一件事告诉他,”他顿了顿,继续说,“他们把这看得很重要,千叮咛万嘱咐,我今生怕是没有机会完成他们的遗愿了,唉……”

    “是什么事?”我问,“我可以帮你转达给他。”

    “不行,必须亲口告诉他。抱歉,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里面……没那么简单。”他停了一会儿后,似乎想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便补充道,“你知道八卦阵吗?”

    “八卦阵?”

    “对,你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个?”

    “那个遗属跟这玩意有关,”他显出有点苦恼的样子,“我大姐……就是我外甥他妈……生前喜欢倒腾这些玄乎的东西……她逼我把这个学会,用来解开她设置的一些机关……所以我才说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一般人说了也不懂。”

    我理解地点点头,随后想了个办法:

    “那我让你外甥来见你,怎么样?”

    “见我……呵,你说笑了,这么远,怎么见得到……”

    “我向你保证。”我无比郑重地说,凝视着他的脸,“我一定会去看望你的家人,把你的外甥带回来跟你见面,如果到时你还在的话。”

    他扬起眉毛,笑看着我,似乎觉得我这个玩笑开得挺不错,牧场上我们两人的影子并排着,仿佛两条长长的平行线。

    “告诉我你外甥叫什么名字,我好找他。”

    “他叫钟迪,家在隆中……哎,你不会真的要去吧,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那房子还在不在……”

    “我会的,相信我的承诺。”我顿了顿,最后说道,“谢谢你,老黄,这些年一直照顾我。后会有期了。”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我一飞冲天。回到天空的感觉真是无比畅快,心儿像重归自由的笼鸟一样跃动不已。

    我没有隐身,随便这些人怎么看了。我飞过城市,全城的人似乎都聚集起来,在下面的街道跟着我移动,有些人还想用弓箭射我,但根本够不着。我注意到我那绿眼的女妖精哭了起来,朝我伸出手,一直在呼喊什么。我内心毫无波澜,不再看他们,而是坚定地注视着前方,一挺身,加速飞走了。

    半月后,巍峨的高山出现在地平线上,高耸入云,何等壮观。从半山腰开始,上面就覆盖着皑皑积雪。我笔直地朝山上飞去,穿过丝丝寒云,降落在了一片雪地上。

    这里像是人类未踏足的原始之地,四周一片纯白,天空近乎透明,白云巨大而蓬松。我一边运气御寒,一边开始低空飞行,地毯式地搜寻每一块雪地。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我绕着山体,一圈一圈地向上搜寻,困了就和衣而睡,眼花了,就闭目养神一会儿。我的食物早已耗尽,这几天我都是靠挖草根、喝雪水充饥。

    接近顶峰时,我降落下来休息一会儿,揉揉冒出金星的眼睛。风雪漫天,我感觉自己快虚脱了。长时间缺乏营养,我的真气似乎又要枯竭了,我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一开始它像江河一样奔涌,现在好像变成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溪了。

    我在雪地里刨挖着,希望找点吃的。这时我发现前方有一簇花丛,白色的花瓣上缀着血红的斑点。

    这里接近山峰,空气稀薄,放眼望去一片空旷和荒凉,透着遗世独立的寂寥。但是就在这里,竟然出现了这个花丛,它们在风中无辜地摇曳着,像是在对我招手……每一朵花都显得那么妖冶而惹人怜爱,那血色的斑纹格外醒目,像是黑夜中的太阳,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是神的奇迹吗……我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了,双腿机械地走过去,跪倒在地,用冰冷而不听使唤的手把一朵花揪了下来,放进嘴里咀嚼。

    嗯,没有想像的难吃,味道还可以……我一朵接一朵地塞进嘴里,饥饿地囫囵咽下。

    渐渐地,我的身体开始发热,刚才还四肢发冷,现在却开始冒汗了。我心跳加速,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肋骨,像河西腰鼓似的咚咚响,胃里也变得难受。

    我停了下来,仔细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花,不会有毒吧?花瓣雪白而晶莹,根茎光滑而细腻……怎么看都不像人世间的东西。

    这时我鼻子里有液体流出,我伸手一抹,吓了一跳,手指一片殷红,鼻血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花朵从我手中滑落,我仰起头,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一股极度的干渴抓挠着我的心肝,我胡乱地把雪往嘴里塞,冰冷的雪水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却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起不到任何作用。

    “啊啊——呃啊——”

    我在雪地里翻滚扭动,手在身体上挠来挠去,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肚子让里面的热气跑出来……我全身肌rou抽搐,骨骼咔哧作响,血液似乎在沸腾,每个细胞都在尖叫……这种痛苦,仿佛要活生生把我劈开……

    “喝啊啊啊啊——”

    我下意识地撕开了自己的衣服,大声咆哮,没多久就感到自己躺在一滩液体中,原来周围的雪都被我散发出的热量融化了,热气氤氲,血管在我的表皮跳动,痒痒的,像有虫子在爬……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手狂乱地挥舞,无意间发出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击中了远处的山坡。

    轰隆,山上出现了雪崩,雪花四溅飞舞,卷起漫天尘土,整座山都在颤动。我疯狂地跑动、呐喊,乱踢乱打,整个人被卷入了浩荡的雪崩中,失去了意识……

    感觉似乎只过了几分钟,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木榻上,床垫柔软蓬松,像温柔的手拥抱着我。我意识很模糊,头昏脑涨,迷迷糊糊看见有个人在我旁边晃悠。我看不清是谁,只是闻着空气中温暖的熏香,又睡了过去……

    这次似乎过了很久,像一个漫长的梦,一场没有终点的漂流,我安详地漂浮着,甚至有点不想结束……然而梦终究会结束,再次醒来时,我依然躺在那张床铺上,有点浓烈的香气钻进我的鼻子里,周围静悄悄的,好像有火柴燃烧的噼啪声。

    我睁着眼睛,并不是为了看什么,只是单纯地睁开。我感到无比的平静,无比的放松,思想无比的空明……我觉得自己可以这样一动不动地待几万年,内心一尘不染……

    我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那是古香古色的木材制成的,装修得非常精致,平整、光滑、美观……它们在我眼里纤毫毕现,我可以看清那上面的每一道纹路、每一块斑点是如何渐变,并宛如把它临摹下来般刻进了脑海里。我闭上眼睛,眼前自动浮现出整个天花板的模样,我可以自由随意地放大它的每个细节,就像拿着透镜趴在上面看……

    耳边传来风雪呼啸的声音,那是从窗外传来的,闷闷的。真奇怪,刚才我没有听到,现在却历历在耳。我可以分辨出这声音被隔音良好的屋子挡在了外面,像呼吸一样轻。木柴燃烧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响亮了,我甚至可以用耳朵分辨出那跳动的火星是往左边还是往右边飞,就好像亲眼看到一样……

    屋里有另一个人的脚步,我闭着眼侧耳倾听,那人在隔壁的房间里,正走了过来,从脚步声来判断,似乎是个老人。那人走到床前,开口说道:

    “你醒了,小伙子。”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位老妇人,皮肤干瘪地包在嶙峋的骨头上,皱纹爬满了整张脸,但眼神十分锐利。她审慎看了我一眼,把一个带耳朵的小瓷杯放在一张小方桌上,然后又转身走了。

    我第一次打量整个房子,这是一个温馨、紧凑的小木屋,从整体的布局及装饰来看,可以想见屋子的主人是个颇为讲究、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书画文物虽多,但亲切而不庸俗;桌椅器皿虽繁,但整洁而不凌乱;挂在房梁上的不知名花草和贴在墙上的云雾飘渺的画,则透着一股仙气。一个刷漆锃亮、大小适中的壁炉里燃烧着旺火,旁边的窗户被素雅的窗帘遮住了。

    这是哪儿?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兴趣盎然地扫视着整个房子。

    老妇人重新走进我的视线,把一个白色餐盘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盛满了炒饭。她用嘎嘣脆的声音对我说:

    “来,吃吧,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我谨慎地看了看她拿来的东西,礼貌地问:

    “呃……你是……”

    “快吃,吃了再说。”老人咧开嘴巴催促道,露出仅剩的几颗牙。

    我感觉老人的话似乎不容拒绝,便支起身,端起盘子,用一个小银勺舀着吃。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缠着绷带,绑得像干尸似的,但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朝气蓬勃。

    这炒饭挺好吃的,吃第一口我就感到自己确实饿了,便狼吞虎咽起来。老人像我看这房子一样津津有味地注视着我,一边轻轻点头,看得我怪不好意思。

    “小伙子,”她颤巍巍地开口道,“你为什么来到这天山之上啊?”

    “唔……”我赶紧把嘴里的饭咽下,谦恭地说,“哦,我是来找雪莲花的。”

    “你要那雪莲花做什么呀?”

    “我meimei生病了,听说只有这种药能治,所以我就来了。”

    “谁告诉你的,啊?”老人咧嘴笑着问,皱纹几乎把眼睛都遮住了。

    “我师父。”

    “你师父……你那飞行术是你师父教你的吗?”

    “是啊……”我感到有点奇怪,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问,“呃,请问这里是——”

    “你师父叫什么啊?”老人自顾自地问道。

    “他法名叫法藏。”

    “哎呀呀,法藏呀,这个老家伙……”老妇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呃,你认识他吗?”

    老妇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着说:“快吃,快吃。”

    我只好低着头往嘴里扒饭。

    “你meimei得了什么病啊?”过了一会儿,老人又问道。

    我简要地说了一下meimei的病情。

    “哦,就这吗?”老人哼笑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病嘛,有必要专门跑到这绝顶之上,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灵药吗?”

    我有点想向她解释meimei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我如何不愿让她染上一点疾病,更何况这是我的过失造成的,只要对她好,我心甘情愿付出一切……但最后,说出口的话只是: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值得最好的。”

    “哼,”老人家又冷笑了一声,继续说,“你是哪里人啊,怎么过来的?”

    我把一路上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老人似乎非常感兴趣,抓住一些细节刨根问底,我都不厌其烦、巨细靡遗地告诉了她。

    “哎呀呀,”老人饶有兴味地笑着说,“你跟一个西域女人结婚了呀?”

    “是啊……”

    “那你过了三天就抛弃了人家?”

    “是啊,我是被迫的,我还要赶着去找雪莲花呢。”

    “你真是个负心汉呀,你这个坏男人。”老人家像鸭子一般嘎嘎地笑着。

    我倒觉得没什么,专心把最后一点炒饭扒进嘴里,整个盘子一扫而光。我把光盘子放回床头柜上,说道:

    “嗯,谢谢你……请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是你救了我吗?”

    “你觉得我是谁?”老人笑吟吟地问。

    我老实地摇了摇头。

    老人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抓住我的一只胳膊,轻轻用手抚摸着,说: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快要因为七窍流血而死,我以为你会就那样死去,没想到你的身体开始破碎重组……一般人的起死回生,只是元气上的再生,你是真正整个身体重新长了一遍,真让我惊奇……“

    她像欣赏一件稀世难得的珍宝,又像把玩一个难得一遇的猎物般盯着我,让我不禁有点脊背发凉。

    “我就把你带回来了,帮助你疗伤,我感觉应该是你身体里原本拥有特别强的真气,你把它耗尽了,那些雪莲花就恰好用来补充你的真气,跟你的身体融为一体,帮助你的身体进行自我修复……由于你吃的剂量特别大,这种修复就超过了原本的限度,变得不光是复原,还有增长了……”

    “什么?”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词,内心不禁抽搐了一下。

    “这段时间你的真气一直在你周身奔涌,”老人好像没被打断似的,径自说下去,“把雪莲花的功效输送到你身体的各个角落,已有七七四十九天……来,站起来,我看看……”

    “你说什么?雪莲花?”我有点急迫地问,一边站了起来。

    老人没有理我,默默地解开了我身上的绷带。当长长的绷带一圈圈地扯下来时,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疑惑地发现它好像跟记忆中的不一样,变得高大魁梧了许多,浑身的肌rou像刀凿斧劈般鲜明。我抬起胳膊,左看右看……难道我生病期间长高了?是谁说的发烧能长身体?

    绷带全部落在我脚下时,我不禁大吃一惊,我的两腿间怎么挂着一个这么吓人的东西!以前那个苍白的小鸡鸡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大黑耗子,像根大腊肠一样悬挂在那里,看上去沉甸甸的,份量特别夸张,整个乌青的guitou暴露在外,像个大伞似的。

    老妇人双眼放光,嘴巴好像合不拢,直盯着我的胯下,我连忙转过身去,双手遮住隐私,叫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子,转过来,你的身体终于复原了……”老人说,“不,比之前还要好……”

    “为什么我的身体跟以前不一样了啊?”我依然背对着她叫道。

    “我不是说了吗,雪莲花跟你的真气结合,修复了你的身体,促进了你身体的成长啊……”

    “雪莲花?什么意思?你说我吃了雪莲花?”我紧张地问,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呵呵呵,你还不明白吗?我叫你转过来!”老妇人把我扳了过来,力气大得吓人,脸上带着一丝邪恶的微笑,“你在雪地里吃的花朵,就是我种的雪莲花!”

    “你种的……”我惊恐地看着她,慢慢意识到了什么,“你,你,你是……”

    “嗯?猜对了,哈哈哈哈,”老人家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乜笑,“我就是传说中的天山童姥——”

    我一屁股跌坐回床上,震惊得无以复加。老妇人朝我逼近,鹰爪般的手抓着我的肩膀,稀疏的牙齿全部露了出来:

    “你知道你吃了我多少朵花吗,嗯?二十朵——足足二十朵!”

    我吓得浑身僵硬,气都不敢出。

    “这花乃是创世的产物,是不可复制,不可再生的!一个轮回只有九十八朵,你一口气就吃了二十朵!”老人的唾沫星子溅了我一脸。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我胆战心惊地道歉。

    “对不起?”老人粗重的鼻息喷到了我脸上,“你知道这花有多名贵吗?不要说太上老君的仙丹,就是镇元大仙的人参果也是相形见绌!三界之中,一支难求;蟠桃会上,独奉圭臬!多少神佛妖魔倾其所有只为嗅一嗅它的仙气,而你,你竟然——你竟敢——”

    童姥气得鼻翼翕动,她说的话我基本听不懂,但我能理解这种花确实很珍贵。这么说,雪莲花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真的能修复机体,我就是自己的受试者。

    想到这儿,一股新的、更加强烈的情感压过了惊恐,六年的夙愿终于看到了曙光,长久以来不断强化的使命几乎成为了我思想里的烙印、成为了一种本能。我恳切地大声说:

    “大仙,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愿意为你给你当牛做马,只求你给我两朵雪莲花,我好治我meimei的病!”

    “你还想要两朵?”童姥跟我几乎鼻子挨着鼻子,眼神仿佛能杀人,“你真是胆大包天哪,你都不知道你会怎么死……”

    “求你了!”我豁出一切地拼命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