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

    絮净宫摘云峰。

    玄宵子枯坐亭中，一壶茶、一把剑，远眺山水。

    香附瞧见了，沿着石阶款款而行，悠然落座竹椅。

    含笑道：“玄宵师叔，真是好兴致。”

    玄宵子并不惊讶，行云流水地将另一杯浅斟的茶盏推至她面前。

    “饮茶。”

    茶水很淡，她尚未品咂出什么，漫不经心道：“玄宵师叔，能否将玄霜剑给我一观？此剑盛名已久，颇为好奇。”

    那剑就摆放在石桌上，他嗯了一声，拾起举到她面前，冻蓝色的剑穗垂到香附手腕，有些酥痒。

    手握住剑柄，香附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剑身。

    “等你拿到剑意种子，就能拔剑了。”玄宵子淡然收剑。

    话音甫落，一个黄杉道童疾步走来：“玄宵师叔，王长老房中术用的玄素香不见了，明明放在案上，找了好久都没看见，他和道侣夫人催着要。”

    玄宵子垂下眼帘，掩去流转波光，覆在绿釉茶盏上的手拢了拢。

    道童狐疑不已，依旧在说：“师叔您不会拿错了吧？”

    何止拿错了，还因此坏了清净身，失了元阳。

    “再取便是。”玄宵子依旧声线清越如泉，听不出起伏。

    道童得了首肯应声说是，连忙跑了。

    玄宵子视线悠悠调向香附，方才他好似看见焉师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香附偏过头给他留下一个下颔侧脸，夕阳下半明半昧，暖橘色光渡上春风鬓影，竟让玄宵子觉得像传说中的琅嬛宝像。

    再看时，女子又是平和普通的面容。

    “焉师侄入门前，都去何地修缘证道？”玄宵子问到。

    “一心云游寻延寿之法，未曾去过福源宝地。”香附摇头轻叹，愁锁眉头。

    玄宵子淡淡道：“沧海界内机缘良多，古遗迹的奇花不知枯萎否。”

    那日去的古遗迹里没有奇花，都是平平无奇的药草。

    香附心中警惕，心思三叠九转。

    当下也不作纠正，滴水不漏恭维道：“师叔福缘修道，想必遇到不少机缘。”

    他端坐良久无言，垂下浓睫，眼观鼻，鼻观心得沉敛，只凝视着手中瓷盏。

    新嫩叶尖一旗一枪浮沉，茶水映着他远漠眉眼。

    下一刻缓缓启唇道：“你怎知我去过古遗迹？”

    清凌凌似水的目光，锁在香附的脸上，不放过每一丝神情变化。

    香附维持着谦逊温和的姿态，羞涩微笑，捏着青瓷盏的手指下意识摩挲。

    “玄宵师叔云游历练各处，焉能没去过沧海界古遗迹。”

    闻言玄宵子轻抿一口茶水，广袖挡住了表情。偏头远眺青山翠微，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只剩下沉默。

    在玄宵子进入古遗迹前，沧海界内根本没有相关的传闻，谁都不知道有遗迹存在。

    香附实在是远离尘寰太久了，困在万柯谷里不知道修仙界的辛密。

    他起身凭栏而立，掖着袖子慢慢踱步。

    到香附竹椅前倏地停下，俯身弯下腰慢慢靠近。

    玄宵子身形颀长，将她笼在阴影里，指骨明晰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香附当下身体一僵滞，退无可退，便镇定地坐着。

    “师叔何意？”

    他置若罔闻，唇瓣自她额头上方缓缓而下，花非花、雾非雾地游离，将触未曾触到，清冽的气息拂过她脸颊，目光如寒天冰凌，一点点地将她冻住在椅子上。

    彼此的体温丝丝入扣，却没有交融，在她菱唇处停下。香附拧眉犹疑，以为他要亲上时，却见他陡然侧过头。

    两片薄唇贴着她耳垂，堪堪一线距离。

    轻嗅，她清苦似草药的幽幽冷香，与记忆中的味道又不是很相像。

    鬓边青丝拂过他侧脸，又覆在他唇上，沉檀似的瞳仁深邃，满是思忖。

    道童折而复返，看见这一幕生生止住了步伐，躲在绿树旁窥探。

    这...是，小师叔在和这个外门弟子在干什么？

    远看两人身姿重叠，恍若喁喁私语，柔情缱绻。

    那道人身上一脉深冻幽绝气息，惹得香附不甚自在，忽焉撇过头。

    偏偏她柔润的唇瓣恰巧擦过他下颔，饮过茶的唇还有水泽，沁凉的感觉，贴在他微凉的脸颊。

    霎时间，暴雨涤山，心旌潮生。

    他退了几步，面色冷凝，悠悠伸出两根手指揩去了脸上水泽。

    茶水绵延香气，还有草药一般的苦味。

    香附唇角牵出一丝讪讪笑意：“太痒了，无心之举。”

    玄宵子停滞几息时间，指尖捻走了她鬓发上的一片叶子，举在香附眼前示意。

    “沾了叶子，无心之举。”

    香附挑了挑眉梢，不可置否。心下沉静，还好玉佩掩盖了气息。

    他岿然自若，启唇道：“剑道可有进步？”

    “尚可，无垢剑诀到了第六层。”

    “嗯。八大宗派试炼，你且去吧。”

    玄宵子背过身，拈着那片绿叶，远眺漫山翠微，神色远漠，晦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