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毫无疑问，维亚就是五年前都项目对接人，但纪有仪不明白纪清河为什么将维亚命名为“Zero”。

    她在那一瞬间与00:00:00对视，仿佛触摸到了答案。

    可下一瞬，零点零分零秒已过，那个答案不过是脑海中乍现的灵光，让人无法捕捉。

    “你知道有个说法吗……”罗福伊特站在她旁边，看着消逝的六个零，张了张嘴，又觉得这个说法太过老套，就改口说，“零有着永恒的意思。”

    纪有仪颔首，以示她知道“0”有很多意思，不单是数学上的、物理上的、生活上的，在不同的领域里，“0”都有着各不相同的意思。

    她猛然冒出一个想法——

    在纪清河眼中，他又将维亚归到了哪个领域？

    “除此之外呢？”纪有仪喃喃自语，“还有什么意思？”

    “循环？”罗福伊特并不知道纪清河说过Zero这件事，有些不明所以、又暗自窃喜地回她，“毕竟是一个圆圈，也有着循环之意。在一些特别的语境下，它还能代表整个宇宙，表示无穷、无限、无尽。”

    纪有仪微微蹙起眉头，“在数学中，它代表‘无、没有’……”

    罗福伊特听完，有些丧气，“好吧，那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我还是想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更喜欢‘无穷无止’的意思，比如这袋糖果，我希望我永远不会吃完。”

    “那我可能需要给你包下一个糖果店。”纪有仪抽出一缕神思回他。

    如果纪清河口中的Zero意味着“没有”，也就是没有维亚这号人物……但这怎么可能？种种迹象都表明，维亚是确切存在的，他在三年前存在过……

    对！他在三年前存在过！

    仅仅是在三年前，现在已经死了！

    如果用计算机逻辑判断来说的话——

    三年前维亚的生命状态为“1”，三年后维亚的生命状态为“0”。以“0”、“1”的方式来命名维亚也确实符合了哥哥的命名条件。

    但，那不就意味着纪清河在三年前就知道维亚要死了吗？

    纪有仪不敢继续想下去，只希望这不过是个用布尔运算，运算结果为“false”的逻辑联想——

    一旦这个逻辑成立，那就意味着哥哥在更早的三年前就策划了维亚的死亡！甚至不止，他也许在更早之前，就策划了普缇纳的暴乱！

    “你的脸色很难看，”罗福伊特发现她面色白得像裹了层面粉，关切地问，“要不要快些回去？Adam和Eve说不定还在等你回来。”

    纪有仪点头，坐到太空机副座。

    周围的景色渐渐远去，她无心观赏深夜里灯亮如昼的普缇纳，只希望兰斯佩德曾说的“他们是银河中的合法公民”是真的。

    “等等？！”罗福伊特突然惊呼，加快了太空机的速度，“酒店发生了什么事？”

    纪有仪闻声抬眸，只见And玩具公司大楼后面那栋小高塔——

    普缇纳星级酒店数个楼层正滚滚冒出浓烟。

    它的顶楼几层已被炸弹暴力摧毁，此刻宛若一个秃头的中年大叔，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机械、聒耳的安全疏散警报。

    她心口猛然一沉，心急如焚地赶到后，却被顶楼坍塌下来的颓垣断壁拦住了脚，只好抓住疏散人员问：“有没有见到两个孩子？模样大概五岁大。”

    “居于哪层楼？”

    “13层。”

    疏散人员冷静地核对手上名单，“13楼已完成疏散任务，并未发现孩童踪迹。”

    “不可能！”纪有仪严声说，“可能是俩个孩子太小了，他们又害怕地藏在了角落里，你们才没发现。”

    疏散人员略微思索，见她神色严肃又仓皇，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他们人手有限，只好委婉地说：“13楼已无安全隐患，我们的人员会努力为您带来消息。”

    “既然这样，那能麻烦你们给两副过滤面罩么？”罗福伊特翻出自己的证件问。

    疏散人员看了眼，几经犹豫还是放他们进去了。

    “战略局中级驾驶官也能当消防员使么？”纪有仪带着面罩，披上一件粗布大衣，快跑在楼道间问他。

    “一个普通的驾驶官能当保安、消防员、警察等等之类的职务，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全能的。”罗福伊特跑在她前面，有条不紊地推开房门，开始检查屋中的各个角落，“之所以会放我进来，只因为我是中级驾驶官，虽然不是他们的直系上属，却也是个小领导。打个比方，比如领导说要视察，下级只能硬着头皮说‘好的’。”

    纪有仪按照他的指示打开了屋中所有的衣橱，都没有Adam和Eve的踪迹，走出到客厅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

    “没有。”

    “但放在桌上的腕表不见了。”纪有仪指着空荡的桌案说，“我没带多余的腕表出来，能帮我打个电话么？”

    罗福伊特没有犹豫，拨出影像电话。

    “嘟嘟——”音在浓烟四布的物中响得突兀又诡异。

    良久，拨号中断，无人接听。

    俩人凝重的神色掩在面罩之下，纪有仪放弃了掖藏，“能把腕表借给我一下么？”

    罗福伊特摘下腕表递给她，眼中带着困惑。

    “是我，”纪有仪接通星舰上的电话，没有喊出兰斯佩德的名字，“追踪一下芯片的位置。”

    兰斯佩德骂骂咧咧地说：“你不回家，任由我独守空房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弄丢我的一部分？”

    “Adam和Eve不见了，我在找他们。”纪有仪微微侧开身子，避免与罗福伊特对视，似是不愿同他解释太多东西。

    所幸罗福伊特也并不介意，他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听着那几不可闻的声音，等候纪有仪发布下一条行动指令。如果这是中世纪，他将会是欧洲宫廷中最完美的骑士，民众甚至会将“女王的看门犬”的名号冠于他身。

    “东南方36度13公里处。”

    他们匆匆赶往，路上终于接通了电话，腕表投出Adam一张哭泣的脸，幽蓝色的虚拟粒子给Adam双眼染上rou红色，还有那抽抽噎噎的坠泣声已经向他们透露了一切——

    “伊特哥哥，mama，Eve，找Eve……”

    “会找的，”纪有仪赶到，将无人街境上大哭的Adam抱起来，轻拍他的背，“你还记得meimei最后出现的地方吗？”

    Adam环抱她的脖子，“我不知道……屋子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有大块石头从窗户一闪而过，我就带着刚醒的Eve跑了出去，最后烟雾呛到我了，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所有的线索中断于此，Eve不知所踪。

    “事发不过两小时，他们应该还在普缇纳星上，”罗福伊特思索着，不知自己是否该这样做，“我可以去普缇纳星网中心调看所有的监控。”

    纪有仪点点头，“麻烦你了，不过我得先照顾好Adam，你能先去一步吗？我一会就到。”

    “好。”

    等罗福伊特走后，纪有仪才认真地开口问Adam，“他已经走了，Adam，你有什么事情想单独跟我说？”

    “我撒谎了，对不起，mama。”Adam显然不喜欢撒谎，告知纪有仪真相后，他的内疚和泪水若断坝的洪流一样涌出来，“我没有昏倒，Eve一直在我身边，但后面我们遇到了奇怪的人，卢菲娜前两天还跟我们说过，那叫‘人贩’。他们一直追着我们跑，Eve为了支开他们，就放开我的手跑了。”

    “但那并不值得你支开罗福伊特，对吗？”纪有仪给他擦着眼泪，柔声说，“罗福伊特今天晚上还给你们带来了许多零食玩具，究竟有什么事情，让你想瞒着他呢？”

    “我能感知到Eve所在，但Eve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我不能让他看到Eve现在的样子，他会讨厌Eve，还有我，甚至还有mama。”

    纪有仪品味他话中深意，顺着Adam所指的方向寻找Eve。她在路上想了很多痛深恶绝之事，也没想到哪件事能让罗福伊特对他们三个恨之入骨。

    “你要知道罗福伊特第一次见面，也没讨厌没礼貌的Adam，”纪有仪劝他说，“也许他能容忍你们所有的小缺点。”

    “但他身后的银河联邦不会，mama……”

    Adam的话给封堵纪有仪记忆的那捆茅草添了把火，封尘的记忆宛若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一模一样！

    Adam的话，跟那天晚上哥哥说的话一模一样！

    那天夜里，纪有仪喝完咖啡后，在床上恹恹欲睡，隐约间能感受到身边有一股冷冽的微风，那是纪清河在她旁边整理东西带起来的风。

    她不知为何这时，感官已经敏感到连室内微不可查的风都能被她察觉。

    纪有仪在这缕微风中，捕捉到波浪般的颤动，那是声音的形状。

    “不要靠近罗福伊特，瑞莉安娜……”纪清河附在她耳边说。

    温热的气息扑向耳边，让她呼吸发紧。

    纪有仪觉得这股气息像个华美的金笼子，她伸手触及带电的钢筋，酥酥麻麻的电流遍布全身，却并不让人觉得疼痛。

    相反，这还是一场极其舒适的疗愈。

    “他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个监视。

    “掌控战略局的父亲，掌控星际网的母亲，这两个站在人类金字塔顶端、才智双全、野心勃勃的人物，不会放任他们的儿子漫无目的地在你身边。也许他会为你的智慧、美丽和冷静而痴迷，为你放弃所有的一切，但他身后的银河联邦不会。

    “他会在父母的扶持下，成为银河联邦手中，杀伤力最强的傀儡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