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那种麻烦的情人（清水）

    兰德在夕阳将沉的时候走进酒吧，一眼看见窗边的男人。他今天没喝酒，冷冷清清地坐在高脚凳上，再加上那张脸，真是显眼极了。

    他几乎同时发现她，隔着躁动的人群看过来。

    好冷淡的眼睛，那天晚上可不是这样，现在跟她装上了？

    兰德偏了偏下巴，示意他跟上来。

    肖擎稍等几秒，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在她之后进了那条消防通道。

    喧闹的音乐和人声被关在门外，天花板很低，和他头顶只有一踮脚的距离。女人靠在墙上，问他：“你还好吗？”

    肖擎略一点头，没说话。

    自从上次见面有十天了，他一直在等她，但她总不出现，跟草牙去取货也见不到她。每天晚上，他坐在刚才的座位上，一遍遍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轻信，同时忍不住揣测，难道她说的合作只是为了骗炮？做了一次嫌他没经验或者哪里不合她心意，就一走了之。

    这简直是胡思乱想，可她依然迟迟不来，几天后，连胡思乱想都显得有点道理了。毕竟那天晚上她没过夜。如果是喜欢的男人，肯定会睡一晚再走。

    大概察觉了自己有意沉默，女人顿了顿，没有继续寒暄，直接说起她的计划。

    他其实想问为什么这么多天才找他，但只能先听着，结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兰德竟然想把百叶连同那几个副手都端掉。

    “他们一定会怀疑到你和我身上，以后找上来就麻烦了，不如全送到监狱里头。”

    肖擎才发现，她比他设想的激进得多，这么久以来，他只想把草牙抓了交差，早点调到正常部门去。想了想，问：“别人先不说，百叶怎么办？他很小心，每次出现都带着至少七八个人。我还没能接近他。”

    “下周我跟草牙提涨价的事，也许百叶会愿意和我面谈。”她答得很快，看样子是早就想过，“和你的上线通通气，要是百叶答应了，只有你一个人一把枪可不顶用。”

    太冒险了。肖擎感到自己血流的速度正在加快。哪有上来就抓一把手的？而且警署那边也是未知数，他们派出多少人取决于有多信任他的情报。

    要问这样冒险值得么，也是值得的。只要把百叶打掉，其他人都好办了，整个妙香山团伙一击即溃。

    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正经事说完，兰德半认真半玩味地琢磨起面前的男人。他这是不想给她cao了？摆出这副惜字如金的模样。为什么呢，她技术怎么着也不能说差吧，上次他可是爽哭了，现在倒翻脸不认人。

    男人贴墙站着，两臂抱在胸前，身体面向她，视线却错开不和她相对。隔间的顶灯照在他脸上，有柔和均匀的光泽，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薄薄的阴影，额前留着碎发，又明明是温顺的模样。

    静默几秒，她忽然懒得管这些了。妙香山就是个烂摊子，在这个小岛上也无利可图，尽早抽身吧。

    这时候隐隐从外面传来紧密的闷响，“下雨了？”她往后走，推开这条通道的后门，湿气扑面。

    肖擎也跟出来，两人站在屋檐底下等。

    岛上经常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兰德是讲究体面的人，既然忘记带伞，就等雨停了再走。肖擎不怕淋雨，他在等她解释，或者等自己下决心问出口。

    某一刻，那股急于得到答案的心情高涨到临界点，他扭头张口，被什么东西附体一样，浑然不知所觉地说完那句话，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但是看见她转过头，微仰着，两只眼像两块彻底澄净透明的冰，直视自己。

    逃跑的本能从脚底升上来，他应该转身就走，却忍不住，仅仅是背过身都困难得不可能做到，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一切已经无可挽救。他陷在女人的脸孔里，她背后是打湿灯光的雨帘，哗啦哗啦。

    持续十几秒，他屏息慌神，心口振动如鼓，雨仍然乱糟糟地下，可是竟然什么都没发生。女人站在原地，连话都没有说，看他的目光，有种隔岸观火的平淡。

    暴雨骤歇，肖擎从没有这么狼狈。

    该走了，你还不走吗？他强撑着应付两句场面话，主动道别。

    已经迈出去一步，忽然手臂被人抓住向后扯。

    肖擎猛地转身，近乎气急败坏，“你……”

    兰德很沉得住气，“坐我车吧。”

    她刚才不是存心戏弄肖擎，而是在权衡。

    他问“这么多天才来找我，之前的事还算数吗”，让所有疑问都说得通了，也让她意识到，肖擎会是那种麻烦的情人。

    到停车位有一小段路，他们并肩走着，她告诉肖擎：“都算数。”

    肖擎没出声，上了车还是不说话。

    兰德这次知道，他是在生闷气。果然，就是很麻烦。

    “上周实验室出了点问题，我得重新买仪器，还要把耽搁的那批货补上，所以晚了几天。”

    肖擎听了还是面无表情，过一会儿，问：“这是去哪儿？”

    “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