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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依旧阴雨不断。长乐宫中稍显幽暗,白日仍要点燃三足灯。灯影映在立屏风上,本该象征祥瑞的麒麟竟现出几分狰狞。褚太后斜靠在矮榻上,鬓边新添数缕银丝,气色远不如往常。深色的长裙在膝边铺展,仿佛盛放后即将衰败的牡丹。“太后。”南康公主福身,面上带笑,声音冰冷。褚太后坐正身体,挥退满面惊惶的宦者,对伺候汤药的宫婢道:“你们都下去。”“诺!”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殿内重归寂静。“坐吧。”褚太后知道没人能拦住南康公主。何况此事关系桓容,她总要给出一个说法。南康公主冷笑一声,正身坐到榻前,长袖微振,带起一阵冷风。“太后没有话同我说吗?”“有。”褚太后倒也痛快,“幽州的事,你知道了吧?”“自然。”南康公主道,“太后算无遗漏,南康佩服。”褚太后神情微变。南康公主笑了笑,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阴影。“我今日入台城是为两件事,一来,我子食邑五千,仅盐渎一处封地未免寒酸。我观盱眙不错,正可封予我子。”“二来是想问太后一句,我子上表征兵是为朝廷平叛,太后缘何压着表书和官文不发?需知建康城中流言纷起,长此以往恐将对太后和官家不利。”话落,南康公主好整以暇的看着褚太后,等着对方回答。褚太后垂下眼帘,看着泛黄的指甲,嘴角忽然掀起一丝奇怪的笑纹。“阿妹不知我为何压下官文?”“还请太后解惑。”“扈谦口风虽严,奈何收了个不成器的徒弟。”南康公主神情不变,仍是定定的看着褚太后。“元正之时,扈谦为桓容卜卦,真实卦象为何,阿妹当真不知?”褚太后凝视南康公主,一字一句道,“桓容有贵极之相!”“太后不信扈谦,反信他的徒弟?”褚太后摇摇头,笑容带上讽意。“南康,我不是三岁小儿。自入台城以来,经历过几十年风雨,见过的人,听过的事,寻常人几辈子也未必经历。我不敢说能看透扈谦,却能分辨出他的徒弟所言真假。”南康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桓容有贵极之相,我岂能留他!”褚太后的语气陡然一变,气势足可令人胆寒,“我知此事委屈你,但关乎晋室存亡,我不敢留情也不能留情!”“太后莫非忘记扈谦之前的卦言?”“我没忘。”褚太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间的痒意,“可他能骗我一次,就能骗我两次、三次。南康,我不能赌,更不能冒险。”“所以我子就该死?”南康公主攥紧十指,“死且不算,还要成为太后的踏脚石?”“这是为了晋室!”褚太后硬声道,“南康,你是晋室长公主,当知孰轻孰重!”孰轻孰重?南康公主看着褚太后,目光犹如冰锋。半晌竟压下怒火,沉声道:“太后如此坦白,我也不妨直言。”褚太后心头微跳,总觉得南康公主的表现不同寻常。“桓熙现在建康。”“所以?”“桓元子未上表,他依旧是南郡公世子。”南康公主一字一句道,“你说,如果他和桓歆一起死在府中,那老奴会是什么反应?”“什么?!”褚太后大惊。“假如线索指向宫中,例如是太后赏赐的美酒佳肴,或是赠下的某个美人,”南康公主眯起双眼,拉长声音,“再有我这嫡母指认,那老奴又会如何?”“南康,你是在威胁我?”南康公主笑了,笑得犹如牡丹绽放,分外明艳。“纵是如此又如何?太后应该知道,那老奴早想着皇位,如今不缺名望和人望,只少一个借口,而我可以给他。”“南康!”褚太后终于现出一丝虚弱和恐慌,“你不能这么做!如果桓元子举兵谋逆,你和桓容必不能活命!”“太后,现在要害我子性命的是谁?”南康公主隐去笑容,厉声道,“太后不想给我母子活路,我不过是仿效太后而行!”“我……”“明日之前,封地和征兵的官文要送出建康。”话落,南康公主站起身,不给褚太后寻找借口的机会,转身走出内殿。绣着金线的裙摆拂过地面,似流淌的水波。发间钗簪流光溢彩,垂下的流苏轻轻摇曳。南康公主唇边带笑,走出殿门时,袖摆随风扬起,似欲乘风而去的彩羽。目送南康公主离去,褚太后坐在内殿,心不断下沉,一直沉到谷底。第一百一十六章友谊的小船太和五年,五月,朔朝廷授盱眙为桓容封地,以及许可在幽州征兵的官文送达盱眙。桓容见到入城的官员,当场愣了一下。“子敬兄?”见桓容满面吃惊,王献之跃下车辕,朗笑出声。半点不避讳的握住桓容手腕,道:“数月不见,容弟一向可好?淮南之事传入建康,知袁氏据寿春叛乱,为兄甚是担忧。贤弟可已有了应对之策?”“这个……”桓容没想到来人会是王献之,更没想到当面不过两句话,就将事情问得如此直白。略微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只能试着蒙混过去。言多必失。若是不经意漏出几句,以王献之的聪明,难保不会想到他和袁真演双簧。到时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容刚入盱眙不久,前有临淮太守行谋逆行刺,郡县官员多数被牵扯,职吏一时空缺。如今正忙着选官,实在不得空闲。且手中兵力不足,如要处置淮南的叛军,尚需一定时日。”“哦。”王献之点点头,不知是接受了桓容的解释还是另有想法,并未继续追问,而是面上带笑,十分自然的转换话题。谈话之间,得知他要在盱眙停留数日,桓容并未多想,直接将一行人请入刺使府。看着明显是新挂的匾额,王献之挑眉。“此地本为太守府。”桓容没打算隐瞒。“朱胤以谋逆之罪下狱,三省官文一到就要问斩。其家人依律问罪,家产全部抄没。此宅本为前朝一名武将所建,后被朱氏所得。容初来乍到,不欲劳民伤财,便以此改建府衙,暂置州治所。”两人行过府门,一路穿过前院,依稀可见被移走的树木,铲平的花草,以及用墨线画出的方形区域。区域之间间隔半步,大小基本相同,排列整齐有序。王献之很是不解,奇怪的看向桓容,问道:“容弟,此地莫非要建造值房?”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非也。”桓容大笑道,“日前郡县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