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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降的盛筵。rou案边那一张张笑容横溢的面孔,为的还不是山膏本身的美味,更为着这妖兽终于被人收伏,解了全城大灾,报了灾民血仇,这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吉兆,令得全城欢腾,喜洋洋直如过节一般。“韶王殿下英武!真是大救星啊!……”李重耳再怎么解释也没用,这几日他只要一在街上露面,山呼海啸的赞颂声便劈头盖脸袭来,百姓投掷的鲜花水果几乎要把他和他的碧玉骢淹没了:“拜谢殿下!”“殿下好厉害!”“殿下了不起!……”喜欢光鲜人物,爱听名人传奇,本是人之常情。当日九婴林里的军士、侍从,偶尔也有人怯怯提起那来历不明的少年,但一个乡野小儿出手,哪有皇子降妖的剧情精彩,更多军士乐意把全部功劳归于他们的韶王殿下,个个口沫横飞地向旁人讲述当日激烈战况:“殿下一声怒吼,九婴林里地动山摇,那妖兽顿时全身无力,四肢酸软,头昏目眩,气血两虚……”“妖兽四膝跪地,向殿下哀嗥求饶,只见殿下戟指一点,一道剑气射向妖兽顶门……”“……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殿下拔地而起,直窜上九婴林顶,手中长-枪发出万道金光……”立即流行全城,艺人们绘起图画连说带唱,民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用词越是夸张,越是引得喝彩连连:“韶王殿下胆气高,单人匹马降猪妖。九婴林里风雷舞,鸣沙山头烈焰烧。七尺金枪光凛凛,千斤恶兽血滔滔。为民除害彰青史,侠肝义胆照云霄……”莲生抱膝坐在雷音寺门口那个破烂的蒲团上,瞧着大街上百姓的喧闹,满脸忍俊不禁的笑。一身敝旧衣衫,寒酸的荆钗跣足,丝毫掩盖不住眼中泛出的灿烂光彩。太圆满了,太好玩了。还真没想到,事情搞成这样。原本她与辛不离都担心府衙追查下来,有可能泄露她的秘密,孰料府衙和百姓都一门心思地认定李重耳才是诛杀妖兽的大功臣,对他的反复推拒、解释,都认为是韶王殿下礼让谦虚。反正韶王殿下也不会去领府衙的重赏,府衙如此结案,也是乐得省了一大笔银子。莲生并不想领这份奇功,亦不在意府衙的赏赐,事情能这样结局,再好不过,尤其是每每看着李重耳在街头驰过,面对百姓欢呼,一脸百口莫辩、水洗不清的悻悻无奈,简直让莲生笑得捶地。最庆幸的是,辛不离也不生她的气了。那日一早,辛不离发现莲生的草庐人去屋空,立即就猜到她是溜去城南打山膏,当即奔去找寻。打完山膏的莲生一出九婴林,便在官道上与辛不离撞个正着,变身都没来得及变,衣衫上淋淋漓漓的血迹,昭然若揭,堵住了莲生所有编瞎话的路子。辛不离气得脸色煞白,掉头就走。莲生颠颠儿地在后面跟着,一路堆笑脸、赔不是,好话说尽:“你看,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没人发现呀,没人知道我是莲生……其实那妖兽也没什么了不起,韶王差点也就把它打死了嘛……不生气了,不气了好不好?……”直到进了朱雀门,走到慈恩巷,去乔府的羊圈赶出羊群,再从云龙门走出去到城东的草场放牧,一路上几十里地,辛不离一言不发。莲生心虚得抬不起头。她当然知道辛不离是为她好,一切的唠叨、管束、cao心挂牵,都因为是把她当至亲,如今自己恣意妄为,不管不顾地冒险出猎,就算最后平安无事,也是辜负了他的心意。人最不应该犯的错误,就是辜负一颗疼你惜你的心。“我错了,以后不敢了,还不行吗……”莲生的男身,比辛不离高大得多,雄健得多,如此可怜巴巴地跟在他背后咬着手指认错,也是蔚为奇观。辛不离一声不吭,只专心蹲在羊群中,查看羊只情状,为跌跛了脚的羊敷药裹伤,为虚弱的羊羔喂食药草。城东云龙门外,是敦煌城四周最丰美的一块草地,平坦壮阔,一望无际。此时春光正盛,厚实的青草如茵,绿得柔润,绿得娇嫩,水绿水绿的氤氲一片,让人整个心都随着这温润的颜色柔软下来。柔美的绿意中,点缀着朵朵鲜花,朱红,鹅黄,雪白,远远望去如洒金嵌宝,更加令人胸怀大畅。身后良久无声。眼角余光一瞥,已经不见了莲生的踪迹。这丫头……恼了,跑了?辛不离连忙回头,却见莲生就在身后,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一张英武的男儿四方脸上,满是软糯的笑容。“不离哥哥。”她摊开手掌,伸在面前。厚实的掌心中,是一束刚采来的忍冬花。飞鸟一样的娇美花朵,有的雪白,有的鹅黄,一蒂二花,纤蕊如羽,正若一对鸳鸯形影不离。丝丝浓香,正从花瓣间缥缈发散。眼前的莲生,瞬间起了变化。壮硕的身形变得纤弱,虬结的肌rou平复,黝黑转向雪白,方正的男儿面孔,渐渐化为女子娇容。黑发绾成双鬟,耳边蝉鬓飘飞,虽然脂粉不施,却依然是明眸皓齿,朱唇黛眉,整个人清朗如画,黯淡的麻白衫子遮不住那份窈窕丽质,清晰可闻的天然幽香,自衫子领口隐隐飘来。莹白的小脸上,正堆满娇憨的笑容,眉眼弯弯,鼻子嘴巴都皱在一起,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不离哥哥……我错了。”辛不离的心里,顿时化成这氤氲的草原,绚丽的鲜花,明朗的碧空,骀荡的流云……被一切最温柔最美好的东西填满了。他没法生她的气。面对着这张面孔,这副笑容,一点都没法生气。这世上唯有他知道,这女孩与众不同。花香草香,对她有奇异的作用,可以养精提神,可以治病疗伤,足够的浓香,可以使饮酒化为的男身,重新再回复女身。这世上唯有他知道,那年她因为好奇,饮了别人丢弃的残酒,结果化作一个陌生的男孩,哇哇大哭着来找他倾诉,然而一到草原,被这花草浓香一熏,瞬间又变回女身……辛不离这心里,比她惊吓更深,一想到书上读来的各种可怕传说,简直魂飞魄散:嗜食花香,能变男女,这是什么异象?这……不是人!纵是这样,他也留下她,陪着她,压抑着满心的恐惧,强作镇定地安慰她,开解她。就算她真的是妖异,会把自己吃了,也不能放弃她。只因她是她。犹记得当年他第一次见她,可怜巴巴的小孤女,缩在墙边被朱贵他们欺负;犹记得她牵着他的衣角,随他逛遍城中每个角落,找吃找喝,玩耍取乐;犹记得她从小到大,每次见他不开心,都用这样最可爱最柔软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