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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吻死对头之后

    临死前强吻死对头之后,你又活了。

    暂且搁下为什么你临死前要用血手捧起死对头的脸,吧唧一口亲上去不谈,要理解这短短一行字蕴藏的巨大信息量,首先得介绍一下你的死对头。

    你的死对头是你单方面认下的死对头,因为比起你,他有更多需要警惕的死对头。

    这么看,或许会有人觉得是你的死对头人缘不大好。

    但不是的,纯粹是做到你死对头那个位置上,就算是圣人甘地,也得有那么多死对头。

    你的死对头叫黑川伊佐那,他是臭名昭著的新兴极道组织,东京卍会的三把手。

    到今年的八月底,这位年轻的日本黑手党新星就要年满三十岁了,和山口组、住吉会的老头子相比,他年轻得令人妒忌,当然,那张脸更是年轻得令你嫉妒。

    你会和黑川伊佐那结下梁子,就是因为他那张过于年轻的脸。

    彼时你还是个刚考进读卖新闻的菜鸟记者,你师父专攻政治新闻和极道相关,所以你也整天跟着师父风里来雨里去,见识了不少说出来就会被灭口的烂事。

    那时候黑川伊佐那所在的东京卍会也才刚刚冒出头。

    这个主要由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构成的极道团体因其主力年轻和不守规矩出名,闹出过不少当街火并、闹市谋杀的凶恶事件。

    还年轻的你自然对这个愣头青的组织很感兴趣,你的师父却劝你不要轻取妄动。

    因为山口组、住吉会之流的暴力团树大根深,内部线人网络已经成熟,而且他们常年和媒体打交道,只要记者做得不过分,一般都不至于招来杀生之祸。

    但东京卍会不一样,年轻人的血性不仅挥洒在和敌人的斗争之中,也在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你要是愣头愣脑地冲过去,他怕哪天要亲手编写你的讣告和社会新闻版面。

    你当时是听进去了。

    可是等你终于能独立提交新闻选题的时候,你还是把视线投向了风头正劲的东京卍会。

    那个月刚好东京卍会在港区和住吉会因为业务问题发生了冲突,一位无辜路人被卷入火并后不幸去世。

    各大报纸都报道了这条简短的消息,也有和住吉会相熟的记者发布了回顾住吉会发展历程、当下内部情况的专题报道,但关于东京卍会方面的态度,还是一个空缺。

    所以犹豫了不到十五分钟,你就拿起了暗访要带的工具,前去东京卍会在港区的一个事务所。

    日本黑道的事务所多是消费贷事务所做外衣,利率高昂但放贷条件宽松,使之成为了警方的一大心腹之患,每年因为还不起黑道的高利贷自杀和被迫抵押房产、出卖身体的可怜人不计其数。

    你在东京卍会的事务所外一连观察了几天,最终盯上了一个常出入这里的未成年人。

    这个男孩皮肤呈自然的棕黑色,看着有东南亚血统。那时候日本政府的移民政策还没放开,不少被黑心企业骗到日本做苦工的外国人会不堪忍受,从扣押他们护照的工厂逃跑,最终成为非法滞留的黑户,乃至结婚、生子,没在医院出生的小孩自然也是黑户。

    他几乎每天都要来一趟事务所,频繁的时候一天来了三次。

    和借贷后兴奋、还不上贷款就满面愁容的借贷者不同,他神情平静自然,也没有普通混混的嚣张跋扈。

    虽然他有一头扎眼的银色短发,但看上去不像染的,而像是天生的。

    你怀疑这位少年在为东京卍会的事务所打工,做一些不痛不痒的末端工作。

    所以把他定为第一接触目标后,你瞅准时机向他搭讪。

    听到你叽里咕噜的英语,少年露出短暂的困惑表情。他用紫色水晶般的眼睛一声不吭地盯着你,你自己的脑子也空白了一瞬。

    “或许…是说日语的吗?”你问。

    少年眨了眨眼,用标准且流利的日语问你什么事。

    你拐弯抹角地提起看到他从事务所出来,撒谎自己也想借点小钱,但害怕会是高利贷或者借一次就被黑道缠上,想问问他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他又看了你一会儿,低下头摆弄手机的同时跟你说自己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感觉自己的判断可能出错了,所以尬笑着说哈哈是哦,就要离开。

    “要我陪你上去吗?”合上手机,少年冷不丁地问。

    你愣了一下,傻乎乎地说不麻烦的话。

    后面的事情就像梦一样,你无比顺利地进入到东京卍会最大的事务所,自以为隐蔽地拍下了事务所内部的照片。

    你没察觉到穿黑西装的纹身大汉们的礼貌态度其实是因为走在你身后的少年,还在内心感叹大家虽然看起来很恐怖,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你随便问了点利率和抵押问题,看氛围还不错,大家都很耐心,便尝试着坦白了自己的记者身份,问方不方便就前两天卷入无辜市民的冲突事件问几个问题。

    坐在你对面的男人拧着眉毛一脸恶相,你打圆场解释不方便也没关系,坐在你身边的纤细少年轻轻点了点下巴,男人就舒了口气,粗声粗气地说可以。

    后来回想起这天,你就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再正确不过。

    可惜那时候的你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撞上了比较好说话的黑道,开开心心地问完想要问的问题,就满载而归了。

    和少年一前一后走出事务所,你还开心地问少年的名字,少年犹豫了一瞬,告诉你自己叫黑川伊佐那。

    “伊佐那和东京卍会的关系很好吗?”你天真地问。

    黑川伊佐那回答得很含糊:“还可以。”

    他的还可以大致意思是,东京卍会的成员可能和他不是朋友,但都很怕他。

    但在你的理解里,就是黑川和东京卍会交情还不错。所以你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问他那能不能和他交换邮件地址,今天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一定要请他吃饭报答他。

    他又盯着你看了一小会儿,才什么都没说地掏出手机。

    之后你和黑川伊佐那经常联络。

    黑川大部分时候有问必答,少部分时候隔了一段时间才回复你,但也会告知你之前是在忙,没看到你的消息。

    你问过他很多问题,包括听说东京卍会的会长才刚成年是真的吗、住吉会的下属会社通过报纸声称要干掉东京卍会的某个干部、有小道消息说东京卍会背后和警视厅厅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黑川伊佐那的回复总是很简短,但不对你做什么伪装,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直到警方正式把东京卍会列为合法暴力团,并公布了警方拍到的东京卍会高层的照片和对应职位、你在三把手的位置看到黑川伊佐那那张冷淡的脸前,你们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联络。

    “你是东京卍会的三把手?”在警方公布信息的五小时后,你终于忍不住打去了电话。

    黑川伊佐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像是从睡梦中被你吵醒。

    “嗯。”他的回复一向如此简洁。

    你压抑着心里的怒火,郁闷地问:“那你之前还?”

    你话没说完,不过黑川伊佐那懂了你想问他什么。

    他在电话那头调整了一下姿势,窸窣的声音反衬托出双方的静默。

    “还挺有趣的,”他的声音里少见地带着点笑意,“你自以为把真实意图藏得很好,问东问西、旁敲侧击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然后,你就单方面地把黑川伊佐那列为了自己的死对头。

    前面说过,你的死对头黑川伊佐那,有更多需要警惕的死对头。

    在这种对比之下,你一个小记者那不痛不痒、掀不起任何风浪的报复和针对,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大概是觉得你破防后的反击也就如此,黑川伊佐那看到你那些立场过于尖锐的小文章也没有让手下回敬你。

    东京卍会在壮大,和其它黑道组织的冲突、和警方的冲突越来越多,开始对其做专题报道的也不再只有你一个。

    恐怕你唯一特殊的,就是不怕死地把调查到的内情全都刊登出来的精神。

    以至于主编有时候都会在付梓前思考良久,担心你和读卖会因为过于深度的报道遭到东京卍会的报复。

    而东京卍会三把手、实际上的掌权人黑川伊佐那看到那些文章后风雨不惊,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有,还有余力在和你偶遇时夸上一句“写得不错”。

    他的夸奖让你脸红,这浑不在意的态度说明你常年累月的努力对他而言无非是进一步扩大其影响力。所以你发誓,即使主编不允许、读卖不再能保你,你也要靠自己的努力,把黑川伊佐那送进局子里。

    解释完为什么你和黑川伊佐那成为了死对头,再来解释解释你为什么会在临死前用血手捧起死对头的脸,吧唧亲上一口。

    这件事发生时,你已经从读卖新闻离职两年了。人近三十岁,你的业务能力无可置疑地在和东京卍会的斗智斗勇中得到锤炼,现在不用黑川伊佐那亲自回复你有关东京卍会的消息,你也有自己的情报网和线人拿到一手消息。

    去年圣诞节,黑川伊佐那特意发消息告诉你他们要去东京和横滨的孤儿院派发圣诞礼物,邀请优秀的独立媒体人阁下报道了一年东京卍会脏兮兮的黑料,也来报道报道他们做的好事。

    黑川伊佐那此举无异于挑衅,当年你亲手要到的他的号码和邮件地址早就被你拉黑了,后面他用其它号码给你发一次消息你就拉黑一个,这个也不例外。

    你再咬牙切齿也没用,不管你怎么深度挖掘,东京卍会只是越来越出名,越来越势力庞大。

    得到住吉会要再一次对东京卍会发起火并的情报,你没怎么犹豫就问了线人大致的时间地点。

    几年前两个组织短暂地签订过和平相处协议,但这几年因为东京卍会胃口越来越大,老牌极道哪怕是为了面子,都不能再姑息下去他们的嚣张。

    在预计的冲突现场,双方各派来了数十辆九座面包车,把作为界限的大桥堵得水泄不通,普通民众一概绕路。

    不安定的夜色笼罩在东京上空。

    乔装过的你混迹在住吉会一伙的外围,藏在外套里的相机被焐得热乎乎的,简直烫手。

    两辆黑色的高级轿车从各自的队伍后方顺畅地开到最前,双方派来的高层代表在手下的簇拥中从轿车后座走下,住吉会的老前辈很有极道电影里的风范,散开的领口处隐隐露出彩色纹身的一角。

    而同样走到人群最前方的黑川伊佐那在映衬下显得如此年轻,纤细,他看起来还想才成年不久的年轻人,个子不算高,但一身西装还是穿得和少女漫画里的不良角色一样风姿出众。

    双方短暂地交涉了几分钟,确定这场斗殴不打不行,就不再互放狠话。

    黑川伊佐那要退场,换武斗派主力上场时,瞟到了已经快挤到最前面的你。

    “圣诞节为什么没来?”他顿住脚步,唠家常似的站在漩涡中心问候你。

    想来不止你觉得他这个举动过于挑衅,住吉会前排的成员们也已经握紧了手里的钢管、棒球棍。

    看你不答话,他也没追问你,反而让你离远一点,别被误伤到。

    “……”你怀疑他这么做是为了让你身处的住吉会成员以为你们俩关系有多好,更好地把你当成叛徒痛打一顿。

    “不过也别走太远,”黑川伊佐那转身前嘱咐你,“我有东西要给你,等下凑完热闹先别走。”

    “……”你觉得自己的怀疑更真了,因为现在连你的线人都在瞪你。

    黑川伊佐那的以上发言很好地说明了你为什么会“临死”。

    被双方势力紧盯的你不得已又退到离众人很远之外,你的一举一动都如芒在背,住吉会的人盯着你,东京卍会的人盯着住吉会的人,见惯了大场面的你还是被盯得头皮发麻,强装镇定地逃到被限制交通的另一片空地上。

    不过后面发生的混乱就出乎了你的预料。

    住吉会和东京卍会的人一拥而上,拳头对上拳头,钢管击中钢管,乒乒乓乓的喧嚣场面比极道电影里还刺激许多。

    你在远处抓拍场景,时刻要警惕因为主人太过用力而飞来的“暗器”。

    被卷入其中是你没能想到的事。

    你不是第一次混迹在火并中,但从前的你都能全身而退,而这次有了黑川伊佐那的介绍词,平凡的你也像被人在头顶安了一个led箭头,就差告诉每个人快来揍她,她和东京卍会的三把手有关系了。

    昂贵的镜头和相机在追逐和争执中被摔在地上,发出金钱离你远去的几声响。

    敢摸进极道火并现场的你自然不会自信到手无缚鸡之力就冲进去,所以对上想抓住你威胁东京卍会的小混混,你打得还算有模有样。

    锤击男人面中的骨节因为反作用力痛得要命,但想保住性命,你只能等脱困以后再心疼自己的相机和手。

    你无心恋战,奈何只要出手,混混的同伙就会默认你是敌人。

    最后被猝不及防地捅穿腹部时,你心里想的不是去他爹的小混混,而是去他爹的黑川伊佐那。

    要不是他那番话,你早就拍完照片回家连夜赶头版头条去了。

    你一个肘击把偷袭你的小混混击退,看傻了的混混们犹疑地把你围在中间,而你捂着汨汨流血的伤口,无语至极地大喊:

    “愣着干嘛!给我找救护车啊!”

    比救护车先到的是本就在人群中的黑川伊佐那。

    大出血出得你意识不清,眼睛时闭时睁,你想闭上眼减少活动保持体力,不知道为什么抱着你的黑川伊佐那却扇你巴掌让你别睡。

    你瞪他,但因为没力气瞪得很不明显,你想说黑川伊佐那,你再扇下去老娘醒了第一个把你杀咯,但身体的脱力感告诉你首先你得醒过来。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从自读卖新闻离职,成为自由撰稿人,专心挖掘极道新闻以来,你每次做专题都抱定可能此去无回的信念,但你实在没想到,就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场小火并,就丢了性命。

    黑川伊佐那误我!

    要是你还能说话,你一定会振臂高呼这句话。

    可惜你现在连黑川伊佐那的脸都看不清了。

    一想到,你到死都没能成功恶心到这个男人,一股莫名的力量就在你心口燃烧。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你必须要做点什么最后的义举,给黑川伊佐那的心灵留下点阴影。

    你的心里逐渐有了点计划,手从不停淌血的腹部挪开。

    一头小卷毛,看起来比你都年轻的黑川伊佐那皱着眉头看向你的伤口,双手死死地摁住被你松开的腹部。

    然后,你趁他正关注你的伤,一咬牙,一用力,抬起手臂,用血刺马虎的手掌捧住黑川伊佐那那张又小又精致的棕色小脸,吧唧一口亲在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

    因为失血过多,你的动作完全失了准头,说是亲,更像是恶狠狠地啃了黑川伊佐那一口。

    黑川伊佐那紫水晶般的眼睛一下睁大了,而心满意足的你嘿嘿笑着任自己沉进黑暗中。

    灰谷兰提醒你这些不堪的回忆时,正一身紫色西装站在窗边抽烟。

    医院是禁烟的公共场合,而大病初醒的你更是不该闻到这么刺激的味道,但比起他,你更头痛自己在回忆里做的破事。

    你亲黑川伊佐那时纯属抱着死都要死了为什么不恶心他一下的想法,完全没考虑万一自己还有救,要怎么面对黑川伊佐那的怒火。

    你更没想过,黑川伊佐那恨你恨到用自己的高级桥车带着你连闯七八个红灯也要救活你。

    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灰谷兰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懒洋洋的眼睛笑得几乎弯成一道彩虹。

    他没诚意地感叹:“那一吻,哇,真是惊天动地,住吉会的老头都看傻了。”

    灰谷兰笑得停不下来,你瞪过去,他还有脸说抱歉抱歉忍不住。

    灰谷兰是东京卍会的高级干部之一,和黑川伊佐那同龄,你考究过东京卍会的形成史,知道这人和黑川伊佐那曾经是同属一个不良组织的不良少年,后来自然而然地为黑川伊佐那卖命。

    因为你对东京卍会锲而不舍的报道,组织里像他一样单方面对你很熟的成员不在少数,又因为他是东京卍会的喉舌,经营着东京卍会大部分俱乐部产业,所以你们打过几次交道。

    努力维持了不到十秒钟正色,灰谷兰就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他在洁白的窗台上按灭烟头,然后看了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

    “我是真的佩服记者小姐你的勇气,不过,呵、老大马上就到,我也该走了,记者小姐你就自己保重吧。”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轻佻地朝你再见。

    灰谷兰的身影消失在你病房后不久,黑川伊佐那就推开了病房的门。

    他一进来就皱起眉头,问你:“抽烟了?”

    右臂还掉在胸前,左手的指关节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你翻了个白眼:“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觉得我这副尊荣还能跑去买烟、点烟、抽烟。”

    黑川伊佐那被你这么直白地讽刺也没说什么,放下提来的果篮后径直走到窗台前打开一点窗户透气。

    医院的隔音效果一般,再加上黑川伊佐那走出病房时没关牢房门,你能听到他打电话给灰谷兰,用平淡语气警告对方再在病房里抽烟,就让他也病房十日游。

    你讪讪地想,黑川伊佐那真是对外人对自己人都平等地残暴。

    重新回到房间后,黑川伊佐那没说什么,拖着墙根的椅子,坐到了你的床头。

    他从包装精美的果篮里拿出一只又大又红的苹果,和一把很小的水果刀,一言不发地给苹果削皮。

    他削得很认真,以至于你只能看到他蓬松的银白色发顶。

    和像你或者像灰谷兰,这种才三十岁,发际线就隐隐有后退迹象的可怜人不同。黑川伊佐那作息绝算不上规律,你听卍会内部的线人说这家伙凌晨四点还神出鬼没,可脸长得年轻就算了,他的银色短发也十来年如一日的茂密。

    你恨得牙痒痒,想趁此良机拽他两把头发让他尝尝普通人的苦,可一想到自己当着数百人的面强吻了这位东京卍会三把手,你的头皮就先他一步发麻,靠在床头的后背也不自禁地冒冷汗。

    黑川伊佐那越是安静,你越是搞不懂他到底想怎么处置你。

    他削苹果的动作不太熟练,在你的注视下断了一次,然后又慢慢地重新开始。

    直到整个苹果都被削干净,他都开始切块了,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用水果刀把一块切好的苹果送到你嘴边时,你简直疑心得觉得他是不是在里面下毒了。

    黑川伊佐那见你没动作,就用那对紫水晶盯着你,手稍微往前一送,水果刀的刀背就贴上你挂彩后除了伤口其它地方都没血色的嘴唇。

    你将信将疑地张开口,黑川伊佐那拇指一顶,这一角苹果就进了你的嘴巴。

    他可能不常切苹果,块切得很大,异形的苹果顶得你腮帮子都鼓出来了,你困惑地回望黑川伊佐那,而他看着你吃得差不多了,又低下头切另一块。

    “……太大了。”看着又送到嘴边的苹果,你吐槽道。

    黑川伊佐那没说话,收回手,用刀又把它一分为二,一半送你嘴里,一半塞自己嘴里。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你们咀嚼的声音,和黑川伊佐那刷刷用刀的清脆响声。

    你简直要怀疑被捅了一刀的不是自己,而是黑川伊佐那了,而且不是捅在肚子里,是捅在脑子里。

    喂完你这一整个苹果,黑川伊佐那还要削下一个,你连忙制止他:“够了够了、”

    黑川伊佐那从善如流,放下苹果,去洗手间洗刀、擦刀、放进床头柜抽屉里。

    然后他开始盯着你。

    你被盯得很不舒服,想躺倒,他还很有眼力见地帮你放平病床。

    可能是看你要睡觉,他帮完你没有坐下,站了几分钟,说:“你想吃什么?明天我买过来。”

    这意思是明天还要来。

    你睁开假装睡觉的眼睑,狐疑地仰视他:“你让谁打坏脑子了?”

    黑川伊佐那平静的脸上有了点波澜,你猜他那一瞬有要掐你这个病号脖子的冲动,但最后他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打电话告诉他,然后就离开了你的病房。

    在你住院期间,黑川伊佐那一共给你削了十几只苹果。

    起先你怕忤逆这位阴晴不定的东京极道新教父会成为他下一个用水果刀削的对象,不敢不吃,后来你实在感觉再吃苹果你身上就要长出苹果树枝了,于是无奈地问黑川伊佐那东京的水果店是只剩下苹果了吗?

    黑川伊佐那沉默了一下,开始给你剥橙子。

    吃得你手指甲跟二十年老烟民一样黄。

    “打住、打住。”你用还算完好的左手制止他,“我还不想伤口流橙汁。”

    然后黑川伊佐那又开始一颗一颗喂你吃葡萄。

    “……”你实在受不了死对头如此良家少夫地手对嘴喂你了,如果他想用水果给你下什么毒,求求了,直接给你端一碗,你会自己一口气喝干净的。

    作死后落在死对头手里是你活该,但你真的搞不懂黑川伊佐那每天话也不说,就一个劲儿喂你,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他也不是没有脾气,你尝试着嫌弃他递来的葡萄不够圆、橙子不是偶数瓣、苹果怎么可以不是兔兔形状的,你都能看到他淡色的眉毛动了动,可最后,他居然会选择隐忍,默默地给你削兔子苹果。

    当某天他把你带去火并现场的、摔坏的相机修好送过来的时候,你发誓自己真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看下里面东西有没有少。”他给你打开相机,确定你单手也能cao作相册翻页后,又低头一粒一粒地擦起了提子上的水渍。

    你的胸脯起伏几下,脸也胀红了,但最后求生欲还是让你没把“你有病吧”说出来。

    这种忍耐在几天后达到了顶点。

    黑川伊佐那喂完你晚饭,告诉从食堂吃饭回来的护工,明天开始晚上不用来了。

    护工阿姨紧张地问他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吗,他摇摇头:“以后晚上我自己照顾她。”

    竖着耳朵偷听的你浑身绷紧,他再走进来,淡淡地看你一眼:“你都听到了吧?”

    你警惕地瞪着他,他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跟你解释:“和住吉会的事处理完了,之后时间会多一点。”

    这话说得,跟向你报备似的。

    你冷哼一声,忍不住阴阳怪气地笑。

    黑川伊佐那看向你。

    “你小子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了吧?”你像竖起刺的刺猬,声线提得很高,挑衅他,“可别恶心我了,被你看上还不如我那天就死在那。”

    黑川伊佐那手扶在椅背上,眉头皱紧了,看向你。

    他这么不理你的茬,你反而更加恐惧。

    过了半晌,黑川伊佐那重新坐回椅子上,抽出床头柜抽屉里的小刀,削起了苹果。

    一边削,他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你:“圣诞节我约你,你为什么没来?”

    你哈地疑问出声:“我干吗要去,做你们东京卍会的喉舌,宣传宣传你们有多亲民?”

    “你就这么看我的?”黑川伊佐那问,语气稍有挑高。

    你生硬地回答:“不然呢!”

    “那你情人节送的巧克力?”黑川伊佐那不愉快地又问。

    你反问:“有病吧?我什么时候给你送巧克力了?”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是因为你那时候是我的线人啊!和线人搞好关系肯定要送礼的。”提起这个,你还想咬牙切齿呢,“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是东卍的三把手,呵呵,早知道你看我笑话,就该让你把巧克力还我。”

    说完,你突然发现黑川伊佐那正看着你。

    以前他削苹果都很专心,低着脑袋,现在他看也不看,却仍旧不会断。

    “所以这些年我发给你的消息你觉得都是看你笑话?”他问。

    你想也不想:“难道不是挑衅吗?”

    长长的苹果皮直坠到地面,黑川伊佐那根本不管,直削到了最末端,刀锋就抵在指腹上:“那你亲我是为了?”

    “为了恶心你啊!”你已经感觉到黑川伊佐那冷静表情下的危险,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梗着脖子说完,“我、想着都要死了,怎么也得让你膈应一下,就……”

    铛的一声,水果刀的刀尖没入床头柜台面两三厘米。

    ……!这材质是能被扎穿的吗?

    你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恐怕自己对黑川伊佐那的危险程度了解得还不够。

    黑川伊佐那阴着脸,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面容展现出他作为东京现在最大极道组织的实权掌控者的一面。

    他的嘴巴绷得很紧,半晌了才挤出句话:

    “……不管为了什么,你给我记住,”

    他声音一断,你也紧张地屏气,他还坐着,你却感觉被危险的捕猎者咬住了喉咙。

    “是你先亲我的。”他慢慢地说完。

    因为对谈微微氧化的苹果表面呈现出淡黄色,这次黑川伊佐那没有贴心地把苹果切成可爱的兔子形状或者适合你嘴巴的大小,而是一整个怼到了你的嘴边,散发着清香的苹果撞得你犬齿磕到自己的嘴巴。

    你想抱怨什么,但黑川伊佐那只是看着你,命令: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