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行为的后果有预期
36 周试图用辉夜之城的医生填充、覆盖27认知中原本的医生形象。辉夜之城的医生，外表比手术室里狼狈、像杀人凶手的沈夜更类似医生，却因为是27的轮jian者、因为对27实施疼痛的治疗，该引起27的不舒适。27该希望远离这种人。不过，尽管他们并非好医生，辉夜之城的医生又是医生。在混淆黑白的前提下，他们对沈夜的评判，或许能被27听进去，让27认知，自己作为医生，失败。 就像同行里有很多自己看不惯的人，自己却比不过他们。自我厌恶，一是由于对同行的反感蔓延，二是由于不知道如何改善自己的无能。 周不确定，沈夜曾经对医生这一职业的期待与寄寓，是否已转化为对沈夜的伤害。无论如何，只要与医生这一职业相关的记忆足够有创伤性，按辉夜之城的调教理论与比较常见的人类行为模式，沈夜就将回避继续做医生。 很明显，做医生是沈夜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意义。这种意义极重要、极难被剥夺。然而，倘若这种意义被剥夺，沈夜就不再是沈夜——不再是沈夜原本是的那个人。 周把27往医院带很多次。期间，他让27戴隐形眼镜、指使27被做近视手术、安排医生与护士cao27、把27放到医院治疗非奴隶的分区——这样，27将自动被使用。提交报告时，周插入沈夜从前与现在的对比图。他编辑，令它们有相同的形状与大小，且并排。 把一个人从一种生物变成另一种生物，在辉夜之城常见。每天做这种事，终究可以感到习惯，丧失对人、对把人调教成奴隶的敬与畏。周一边以自己的yinjing检验27的侍奉技巧，一边在多巴胺的欣快感中想，我要如何说服自己，沈夜活该？ 其实，现在，周不需要再经常构想诡辩思路、以使自己更能接受自己的工作。他发现，自己工作时，头脑偶尔近乎空白，仿佛被研究如何确保一个很聪明的人完全、持续地崩溃这件事填充得呆滞——不断模拟沈夜的精神世界、风声鹤唳地想沈夜可能如何见缝插针地在意识中反驳周的台本，让周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仅通过精神控制的方式确保沈夜永远不会反调教自己。自己可以对沈夜说一个又一个谎言，但切实发生的事到底能被一种“沈夜是很好的人，采取了很对的行动”的叙事描述；这是一种能治愈、而非伤害沈夜的叙事。自己可以对沈夜说，沈夜作为医生，未成功救治患者，但，沈夜到底其实使患者死于安乐。自己尽管能影响沈夜的认知，却无法确知、决定沈夜到底怎么想。自己充其量将沈夜的外在调教得符合艾尔克的要求，却无法确知自己掌握沈夜的内在。 而且，即使周想到了能伤害沈夜的建设性批判，周也不该告知沈夜。建设性批判是裹着糖的毒药，因为建设性批判可以被做成乍一尝有毒的糖。建设性批判，由于其真实、由于其有益，更容易被听进、摄入。周调教奴隶，时常真实而非诡辩地指出奴隶的缺点，并以此使奴隶对周——以及周的调教——有那么点心悦诚服，自愿在周的调教下变得——具备奴隶该有的性格缺陷的那种——“更好”。 不该告知沈夜，因为艾尔克对沈夜有极强的破坏欲、艾尔克希望沈夜变得尽可能不像人、艾尔克不希望沈夜变好。 37 沈夜的“邪恶”是沈夜最初拒绝当S级奴隶。显然，这拒绝极不明智。 不过，“不明智”并非唯一的谴责沈夜的说辞。周以为，沈夜拒绝当奴隶，有一定程度上是由于沈夜自命清高、歧视奴隶。 奴隶——至少，S级奴隶——与人，原是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善待奴隶，但我不希望自己当奴隶”，这种论调可以被恶意解读为含有对奴隶的歧视。鉴于这种歧视，可以牵强、吹毛求疵地说，沈夜亦是潜在的奴隶压迫者。 歧视奴隶与不支持奴隶制、与给奴隶实施安乐死，不矛盾。有些人对奴隶好，但他们终究觉得，奴隶比自己低贱。 38 “对，”周对27说，“奴隶，就是比人类低贱，就是比人类不像话。发情发得yin荡、错乱，就是奴隶该有的特性。你之所以沦落至此，是因为，你曾经是一个导致患者血腥地惨死在手术台的医生。” “活着没有什么不好。肺叶被切除一部分，它依然可以存活。”周说，“活着，还可能发生一点好事。死了，就什么都不会再发生。没有医生该这样剥夺生命。” 周想，至少，如此洗脑27，曾经有聪明头脑的27也许没那样容易寻死、给周的业绩增添污点。 周鼓励27顺从自己的欲望。27的性瘾指数被调教到S级——S，A，B，C，D是辉夜之城在不止一处采纳的评价体系，B级奴隶亦可以有S级的方面。周鼓励27忍耐高潮——但，周鼓励27对忍耐高潮这项活动导致的生理快感食髓知味，因此，忍耐高潮时，27其实体会强烈的快感，继而，由于亦被鼓励尽可能表现自己的发情活动，发情得缺乏人样。 作为调教师，周学过，主人与客人，有时将奴隶的发情当作自己发情的代餐。观察其他人的yin乱表现，仿佛令自己的yin乱得以释放。 27被调教得遂艾尔克的意。它自己对奴隶的歧视、对奴隶比人类劣等的认知——无论是沈夜固有的，还是27被周灌输出的——成为了指向它自己的刀。它认为自己低贱，又讨厌自己的低贱。它的自我厌恶未转化为对其他人的恨意，而转化为强烈的、不伤害其他人的精神自残。周以为，沈夜是一个聪明人，因此，27其实——它未必意识到地——比调教师更了解它自己的思维方式与弱点，遂，能比调教师更有效地批评它与——不说出来，在脑海中——辱骂它，导致它精神的残损。 这样一个精神残损的27，似乎学会承认自己不是人，似乎学会回避自己过往的作为人的记忆。言而总之，它通过了艾尔克对打破的验收。 周不喜欢面对27。首先，27是作为劣等品而非优等品诞生。周，口味在这方面类似正常的人类，欣赏不来永远处在一种恒定崩溃状态的、自我厌恶的、畏缩的、几乎时刻表达出难过的劣等品。其次，对调教过的其他奴隶，周也许还做过点好事，对27，基于艾尔克的要求，周自认什么好事都没做过。 人，无论无意识有意识，通常倾向于回避自己作的恶、倾向于回避自己不堪的部分。 鉴于作者不想写27相关，鉴于作者猜测至少一些读者也不想看27相关，有关沈夜的情节暂时告一段落。杨恩玉，沈夜原定的购买者，决定不购买一个实在太不像人的、被打破的沈夜。辉夜之城向她道歉，给她退还她已支付的款。B级奴隶沈夜最终被作为人形犬售卖给一位国王。这里先不叙述沈夜被出货——以及随之被退货、被返还辉夜之城——后的情节。 39 连明舟来辉夜之城，是为调查连明洲的死亡。周，倘若亲自进行对小洲之死的调查，其一，或许在调查过程中进行的一些活动将违背辉夜之城的员工规范，其二，调查得未必将有专业的情报人士有效率、有效果。 辉夜之城有情报部门。该情报部门，除却调查奴隶，另有一项职能是探索辉夜之城员工的底细。毕竟，假若辉夜之城这个全世界权贵联合控制的奴隶岛的存在被对公众披露，虽然不是众奴隶主无法解决的问题，却终究有麻烦。 通常，辉夜之城用拿到的关于员工的情报做的，是以防万一、做好准备、拟在有员工对辉夜之城图谋不轨时用与员工相关的人及事威胁员工。威胁，譬如，把员工的亲友抓来当奴隶，又譬如，让员工在辉夜之城以外也许做过的不可见人的事被揭露，让员工——倘若员工入职前即是犯罪份子——被某些政府绳之以法、或者社会性死亡。 周觉得，辉夜之城的这种威胁cao作，颇愚蠢。首先，员工可能像周一样，亲人年龄太大、超过奴隶理应低于的二十八岁年龄线。连明舟虽然有朋友，却与朋友不亲密，本质是孤家寡人。其次，倘若员工畏惧自己关爱的亲友成为奴隶，那，员工或许就有点讨厌、反感奴隶制。这轻微地可笑——奴隶主利用自己仆人对奴隶制的隐晦厌恶与恐惧，来威吓、制约自己的仆人。另，对周这种至少已经在自己的家庭社会性死亡、又来到辉夜之城对从前的故旧玩失踪的家伙，将周与小洲的luanlun事迹公开，并没有很能令周被伤害。周的脸，早就被周自己丢尽。也许能令周被伤害的威胁cao作，是公开周在辉夜之城做调教师、卖身。 不过，周向来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他对自己行为的后果有预期，亦敢作敢当。 入职辉夜之城时，周就有自己不再是连明舟的思想准备。他固然担忧辉夜之城公开他的卖身事迹，却并非出于羞耻。他可以正视自己卖身。 40 如果周只是小喽啰，辉夜之城情报部门对周——以及之于周最重要的人，小洲——的调查，将不很认真。然而，周凭借出色的工作记录升职。辉夜之城资料库内有关周的部分，遂逐渐丰富、厚重。 资料库存在于辉夜之城的局域网。不过，主要是一系列物理地点。每个岛屿有每个岛屿的、关于该岛屿人员与奴隶的资料库。周没有访问香槟岛资料库的权限。调教奴隶时，周可以阅读、修改奴隶的档案，但，也只是阅读、修改与自己经手的奴隶相关的内容。周的辅导者兼上级，艾尔克，作为香槟区的首席调教师，权限比周大。 不过，艾尔克能浏览香槟区调教师的档案，是由于香槟区首席调教师的职责要求艾尔克管理下属。而，不使香槟区的其他调教师明确辉夜之城对员工们知悉多少、握有员工的哪些把柄，是管理的一部分。 为从辉夜之城处获取自己的档案，周寻求外部援助。 外部援助名叫威廉。姓氏略。乃辉夜之城的一位顾客。威廉的年纪不小也不大，本人与直系亲属不熟悉辉夜之城的董事会，威廉近旁的人内，说不上有辉夜之城的股东。威廉不对辉夜之城提出奇怪的要求，但，倘若威廉偏巧提出一次，辉夜之城也不至于拂逆威廉。威廉是与女性结婚的男性，时常来辉夜之城的香槟区，滥交、购买奴隶。周之所以结识威廉，是因为周训练过的奴隶，有的被威廉购买。 威廉的一项爱好，是轻微插手无关紧要的闲事。他偶尔助人为乐，喜欢成人之美。在聊天间，周向威廉透露了自己对弟弟的爱，以及自己弟弟的神秘离世。威廉同情周，遂，与周敲定威廉代替周进入香槟岛资料库的计划。 威廉能绕开艾尔克。威廉可以拜托其办事的辉夜之城管理者，级别较艾尔克高。威廉的行动，可以对艾尔克在一定程度上保密——这名正言顺，艾尔克的国籍虽然不止一个，却到底有国籍，而，威廉，是其中一个国的王储。 艾尔克不过是辉夜之城的调教师。哪怕，他是香槟区的首席调教师，这亦并非极其尊贵的身份。然而，由于辉夜之城的离谱度与影响力，由于辉夜之城牵扯极多极重要——譬如，威廉祖国的大臣中若干位是辉夜之城光顾者——的人，艾尔克，作为辉夜之城当今的关键人物，构成一个牵一发乃可动许多部分的点。可以说，威廉，有理由为自己的国监控、了解艾尔克。王储无许多权力，却可以履行服务祖国的义务。 调教师的档案，皆乃纸质。现在，周二十四岁。香槟区，职级高于等于周的调教师不多。威廉进入香槟岛的调教师办公建筑，拿出相机，拍摄艾尔克的档案，亦拍摄邻近的、周的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