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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演绎法 5

    摩拉克斯早就死了,两年前,就在达达利亚毕业前夕。

    讣告贴满了学校的每个角落,侵占了互联网的所有版面,甚至在地铁上,出租车里,便利店中,达达利亚听到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低声讨论:摩拉克斯死了。

    灵柩停在市政厅供人吊唁,七日后才下葬。达达利亚在最后一天赶到,他冒着被开除的风险翘掉了结业考试,却只是在市政厅对面的人行道徘徊,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往来交替,望不到尽头。

    傍晚,市政厅关了门,遗体将被转移至火葬场,公墓的碑已经立起,只等骨灰送来,好将摩拉克斯安葬。达达利亚在转移途中跳进车厢,看了冰棺中的尸体一眼。为这一眼,达达利亚差点被特警拿枪打成筛子,学校直接将他定为肄业,各科成绩全部作了废。

    特警把他一路押回校长室,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暴跳如雷,痛骂他的丧心病狂: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个人的缺席,被分到和你一组的剩下两人差点折在山上!

    彼时更年轻的达达利亚一脸漠然:明摆着送命的行动连紧急预案都没有,他们要是真没了,只能怪你们根本就不把哨兵和向导当人看。自作孽不可活,别什么脏东西都往我头上扣。

    你!目无法纪,以下犯上!校长气得指尖快要戳到达达利亚的额头上:我告诉你,摩拉克斯已经死了,没人会再为你撑腰了!你给我放尊重点!

    闭嘴!达达利亚忽然爆发,一脚踹翻了茶几:我他妈比你清醒,用不着你提醒!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叫他的名字?!

    摩拉克斯真的死了,没有人比达达利亚更清楚。了无生气的脸,没有血色的唇,冷得扎手的温度,玄岩面具折射出金属的森寒光泽。每当午夜梦回,这些部件组装到一起,形成一具吊诡的人偶。人偶牵起十四岁的达达利亚的手,仔细拍掉他身上的碎砖瓦砾,随后将少年揽入怀中,在他耳边呵出一道带霜的寒气。

    别怕,别怕。一别经年,人偶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我带你走。

    像再次跌入梦魇,达达利亚手脚发冷,不由自主地扶上钟离的椅背,力气之大,竟然把椅子拖出几寸,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他幡然惊醒,抬起头,满桌的人都停了动作看向自己。钟离也转过身,吊灯在那双金瞳中投下光斑,奇异地泛起金属色。

    “我……”察觉到声音的不自然,达达利亚清了清嗓子,“抱歉。”

    钟离的话如平地落下的一道惊雷,震得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愕。幸好有达达利亚的突兀动作打岔,短短几秒内,众人已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

    凯特闻言笑弯了眼:“哎呀,你的脸色好难看,生病了吗?”

    冷静。达达利亚默念着。舌尖不知何时被咬破了,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达达利亚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狠了狠心,正要学朗佐尼身边的宠物,委身低头,把宠物的角色扮演到底,向导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怎么回事,”钟离的眉目被吊灯的强光照得分外清晰,“伤口疼?”

    心口疼。达达利亚想。不管这身份是假的还是真的,你都是世界上最可恨的骗子一个。

    然而这句话最终还是没能出口,达达利亚只是把头一低:“对不起。”

    欧文夫人笑道:“好乖的puppy,既然如此,不如上桌陪我们玩一局赔罪?”

    达达利亚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僵硬:“抱歉,夫人,我不会。”

    “德州扑克很简单的,”朗佐尼拍拍自己脚边的宠物,“去,教教他。”

    钟离已转回了身,只留给达达利亚一个堪称冷漠的背影:“不会就老老实实站好了。”

    达达利亚已经僵成了木桩,这点要求对他来说聊胜于无。

    主人施了惩罚,旁人自然不好越俎代庖。比起摩拉克斯的身份,这段小插曲显得十分不痛不痒,话题再度转移到了钟离身上。

    朗佐尼抚掌笑了两声:“钟离先生,您这玩笑开得可太有趣了,摩拉克斯要是还活着,不惜远渡重洋到我们这小小的会所来做什么?璃月分部和新法变革还不够他忙的吗?”

    欧文夫人接过话茬:“豢养宠物只需花钱,变法却要搭命,摩拉克斯又不是傻子,当然要来。您说是不是,钟离先生?”

    “夫人说得不错,”钟离笑了笑,“摩拉克斯若是傻子,恐怕此刻也无缘与诸位同桌列席。”

    摩拉克斯生前受到了全世界的赞誉,人们把他捧上神位,那些溢美之词听得达达利亚厌烦不已;可等到他死后,他又变成了可以随意嚼舌的谈资,人们提及他的口吻已无多少尊敬,流言一日日地甚嚣尘上:暴毙?假的,肯定是因为他非要修改《保护法》,动了上头的蛋糕,理所当然么……被秘密处决了。

    傻啊。聚众的旁观者摇摇头,叹息一声,不知究竟是幸灾乐祸还是真心哀惋。为了那群异类,可惜了。

    达达利亚也讨厌摩拉克斯,可他和眼前这群阳奉阴违的阴沟老鼠不一样,和事不关己的普罗大众也不一样:达达利亚从一而终,把痛恨摩拉克斯当作人生必修课,无论在他生前还是死后,真心实意到与这虚伪的世界格格不入。

    “别这么说,二位,”凯特像是埋怨,“摩拉克斯可是我们的恩人呀,要不是他改了保护法,放宽限制,我们哪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免费的‘宠物’可收容呢。”

    许是察觉到达达利亚忽然攥紧的五指,与之交握的手一动,安抚般捏了捏达达利亚的掌心。

    达达利亚就不动了,任由看不见的细丝攀上千疮百孔的防御壁,几秒钟的功夫,沸腾的识海和翻涌的胃袋一起安定下来。

    霍华德置身事外,向康奈尔一招手:“过来发牌。”

    康奈尔连忙走到荷官的位置上,拢起牌重新理好,手法娴熟,看样子没少做此类事。塞尔伍德从他手中接过两张底牌,压到桌面上,欧文夫人和朗佐尼便都闭了嘴。

    “死者为大,”塞尔伍德说,“钟离先生,请勿信口开河。”

    坐小盲位的霍华德呵呵一笑:“说的是,钟离先生说自己是摩拉克斯,可有什么证据?”

    掌心捂出热汗,达达利亚挣了挣一直被握着的右手,钟离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顺势松了手,两人隐秘的动作藏在桌下,没有人看见。

    “在被塔收容前,摩拉克斯的原名即是钟离,”向导掀开自己的两张底牌一瞥,复压回桌上,“档案封存在塔内的数据库,代码Z.1.2.31。”

    达达利亚站在钟离身后看清了牌面:一张红方A,一张梅花2。

    上一支雪茄抽完,朗佐尼重新点起一支:“钟离先生说笑了,塔的防火墙安全系数世界闻名,调档案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啊。”

    “防火墙的密钥在我手里,”钟离将自己手边的筹码推出去,“加注一百万。”

    “好狠的注,”欧文夫人嗔怪地看他一眼,“底池才五万,钟先生,您确定要加这么多?”

    “夫人可以选择弃牌,”钟离说得随意,“比起密钥,一百万并不算多,看诸位诚意了。”

    这话不假,整个璃月地区的哨兵和向导的信息都封存在塔的数据库里,倘若能拿到密钥,破解这些档案,璃月对于他们来说将变成单向透明的国度。与之相比,区区一百万不过是一堆废纸。

    塔的密钥,的确只有管理人才能拿到。钟离敢拿它出来,要么是失心疯,要么是有真货。

    诱惑太大,朗佐尼和欧文夫人微妙地交换了个眼神。凯特打起呵欠:“还跟不跟啦?等着发牌呢。”

    塞尔伍德也发了话:“伊迪丝。”

    伊迪丝·欧文收回目光,拨出两叠筹码:“跟。”

    朗佐尼财大气粗地一挥手:“加两百。”

    凯特嘟嘟囔囔的:“零花钱都赔上啦,下把不玩了。”

    塞尔伍德则直接弃牌:“运气不好。”

    一轮注下毕,康奈尔抽出三张公共牌摆在桌子中央。

    黑桃5,红桃9,红方J。

    达达利亚回想起钟离的两张底牌,看来这一百万要赔上了。

    “哎呀不玩了,”凯特将牌一扔,“好烂的手气,没意思。”

    “K小姐说的是,老一套似乎没什么乐趣可言。”拿着两张已经算是作废的牌,钟离非但不扔,反而将面前的筹码全部推出:“不如换种玩法,不必添公共牌了,我来call all-in,在座一起亮底牌,一轮定输赢,如何?”

    欧文夫人敛了笑容:“这么自信,看来钟离先生的运气不错啊。可万一输了,您下把想拿什么和我们赌?”

    不是万一,是肯定。达达利亚看了眼站在桌边的康奈尔。听命于庄家的荷官,怎么可能不做手脚。这群敲骨吸髓之人,早已为了利益彻底抛弃底线,怕是根本不知道公平二字该怎么写。

    霍华德跟着开腔:“钟离先生,您或许是将梭哈与德州记混了。”

    “梭哈,德州,21点,本质并无不同。”钟离在盖住的底牌上轻敲两下,“既然都是比大小,不如玩得简单些,省去那些弯弯绕绕。左右不过是钱而已,一百万还是一千万,于我来说无甚区别。诸位,跟还是不跟?”

    即使已有两人撤牌,剩下四人的筹码全压,奖池也瞬间暴涨到了上亿。一轮最慢也就十分钟,一亿真金白银转瞬蒸发,家底再殷实的人也不敢这么玩。钟离胆敢如此嚣张,要么是荷官康奈尔发错了牌,把最大的一对漏给了钟离;要么是钟离在虚张声势,故意诈唬*,独唱空城计。

    如果是前者,钟离将揽过所有赌注,在座其余人输个精光,还想继续玩下去势必要再掏家当。可一旦钟离输了,他手头的五千万就要全部赔上,接下来两局荷官继续做千,让他连输三局,加起来至少要赔一亿五千万。钟离真的能拿出这个天文数字么?

    究竟赌,还是不赌?

    局势瞬间逆转,这陷阱钟离不但不踩,反而重新给他们设了个套。看着满桌的人一个个扭曲的神情,达达利亚低沉的心情稍稍恢复了些:不管身前这个人究竟是钟离还是摩拉克斯,能作壁上观,看这群人吃瘪,不枉他伏小做低一整天。

    朗佐尼乜斜康奈尔一眼,取下一直咬在嘴里的雪茄:“钟离先生,德州扑克没有这样的规矩。”

    达达利亚唯恐天下不乱,一开口,往火上浇了第二把油:“规矩?我原本以为这里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青年耸耸肩,“真叫人失望。”

    惊惶的康奈尔口不择言,冲达达利亚骂道,“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钟离向后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小孩子不懂事,口无遮拦惯了,见谅。”

    “叫得这么欢,”塞尔伍德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钟离先生,看来您家狗的病已经好了。”

    “想不到塞尔伍德先生还精通医术,”钟离向他略一颔首,“阿贾克斯有无患病,我应当比您清楚,不劳费心。”

    “那就随钟离先生的意,”塞尔伍德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既然钟离先生说舍得,我们自当奉陪到底。”

    凯特搭腔:“但是,伊迪丝jiejie说的对呢,万一钟离先生这把输光了,下把您还能拿什么出来作筹码?”

    钟离笑了笑:“K小姐,这轮您已经出局了,想插言还是等下一轮吧。”

    眼见大小姐笑容一僵,把玩筹码的五指蓦地攥紧,达达利亚暗自抽气:刚刚谁说的哪句话惹到他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

    “输赢尚且未定,诸位不必如此着急。”钟离看向小盲位的霍华德,“请吧。”

    康奈尔的双腿已经开始打哆嗦了,他拼命向大盲位的塞尔伍德递眼色,嘴巴开开合合,愣是没敢说出“冤枉”二字。

    赌博一讲运势,二讲气势,输人不输阵,塞尔伍德的神色阴晴不定,未再开口,余下几人只得把筹码全推出去。

    不等其他人的反应,铺了满桌的圆片刚被拢好,钟离就率先掀开底牌,向前一掷:“输了,让各位见笑了。”

    两张牌不偏不倚,滑停在桌面正中,被上方的吊灯照得一清二楚。其余没来得及弃牌的人捏着手里同花和顺条,齐齐愣在了原地。劫后余生的康奈尔腿一软,扶住桌沿勉强站稳。

    ——原来钟离早知道他们联手出千,早知道自己赢不了,不惜豪掷千金,只是为了看他们出洋相。

    短短十几分钟,这群人像蒙眼的驴,被手执皮鞭的钟离恫吓得自乱阵脚,丑态百出,结果这人却轻飘飘地把鞭子扔在地上,告诉他们只是被一根纸糊的萝卜吓成这样?

    方才还在用帕子擦汗的朗佐尼差点没绷住,从牙缝中挤出声来:“钟离先生,您这是拿我们当猴耍?”

    “我说了,一百万和一千万对我来说无甚区别,五千万亦是。”一败涂地的钟离反而像真正的赢家,轻描淡写道,“钱不过是废纸,不够再印便是,我输得起。”

    满桌子输不起的人傻愣愣地抻着脖子,被响亮的一耳光抽在脸上,这才回过神,顿觉面皮火辣辣地疼起来。

    钟离甚至懒得叫其他人亮牌:“继续吧,下一局。”

    “好一个视钱财如无物,”塞尔伍德阴鸷地看着他,“钟离先生真正所图为何,不妨直说。”

    钟离回以一声轻笑:“不为何,人生苦短,只图一乐。”

    “摩拉克斯,”塞尔伍德面肌抽动,“见好就收吧,把你的条件拿出来,我们尚且有的谈,否则别怪我动手清客。”

    “霍华德先生已同我说好,正事明日再谈,”钟离说,“当然,钟某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我们下轮可换注再赌,不知副会长有没有兴趣?”

    塞尔伍德:“换什么?”

    钟离向后伸出手:“阿贾克斯。”

    什么?猝不及防的达达利亚瞪着钟离的后脑勺,向导坚如磐石,愣是没察觉到他的注目,唯有手还伸在半空。

    顶着一众各异的视线,达达利亚不能开口直问,只好自行思索。忆起他们此行的目的,达达利亚迟疑地把自己的右手搭上钟离的掌心。

    钟离忽然转过头看他一眼。

    达达利亚回以莫名其妙的对视。

    钟离略一挑眉,双唇微启,无声地吐出几个字:还来?

    还来?还来什么?达达利亚尚且深陷怀疑,心里一团乱麻,不知该拿出什么表情对他,多说多错,他也不欲在此种场合下与这个身份成迷的骗子多言。

    见他没反应,钟离五指收紧,握着达达利亚的右手按在桌上:“康奈尔先生,钟某愿成人之美,只要您此轮赢过我,这个A级哨兵,我拱手相送。”

    达达利亚心神俱震,不可置信地盯着钟离的侧脸。向导气定神闲,覆在他手背上的掌心温热,就在半小时前,二者也是这么交握着,钟离替他补好了千疮百孔的防御壁。转眼间,却又要把他当筹码送上赌桌。

    被忽然点名的康奈尔一愣,脱口道:“我要他干什么?我自己就是哨兵。”

    “这么说来,那十一条雇佣兵的命,康奈尔先生是想一笔勾销了?”

    康奈尔张了张嘴,反应过来:“钟离先生……不,摩拉克斯。”

    他的视线在达达利亚的脸上转了一圈:“您倒是舍得,这么听话的狗,说扔就扔。”

    “宠物而已。”钟离的语气听起来不甚在意,“像他这样的哨兵,璃月塔内多的是,不算稀罕。”

    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不小,欧文夫人直言道:“钟离先生,难不成您是想为我们提供货源?”

    “今日不谈正事。”钟离松开压着达达利亚的手,“去,发牌吧。”

    荷官变玩家,在场其他人不可能起身作服务生,达达利亚听出钟离是在叫他,收回汗津津的右手,走到了原先康奈尔的位置。

    “小朋友,”面对面的位置让达达利亚终于看清了钟离平静的脸,“洗牌。”

    达达利亚隐忍地磨了磨后槽牙,随手拢起桌上散落的牌乱洗一通。他对赌博不感兴趣,自然没怎么玩过牌,说不会德州扑克并不是在撒谎。本欲叫人去替他下来的朗佐尼见他手生的模样,也熄了念头,不再作声。

    上一局的最终赢家是霍华德,左右诡计已被拆穿,霍华德笑呵呵地把小山似的筹码分批归还原主,唯有钟离面前依旧空空如也。

    达达利亚分牌的速度很快。硬质的扑克被扔出去,每人两张,最后再挑出三张摆在中央作为公共牌:梅花4,黑桃6,黑桃8。

    钟离看了眼分到的两张牌面,面色如常:“老规矩,all-in,一轮定输赢,诸位意下如何?”

    气氛一改最开始的波云诡谲,变得紧张起来,脸皮被扔在地上踩了个遍的众人神色不再轻松,无人敢应声。

    钟离笑了下:“慢慢想,如若需要我回避,我可以出去等。”

    好轻蔑的话。塞尔伍德回道:“来者是客,自当任君尽兴。”

    钟离点头:“霍华德先生,请。”

    霍华德翻开自己的两张牌:K3。

    “Check,”钟离说,“欧文夫人先请。”

    欧文夫人亮出自己的牌:“J7,一般。”

    朗佐尼把牌甩了出去:“5和10,臭了。”

    凯特自从被钟离怼过之后一直不发一言,只漠然掀开牌:J4。

    塞尔伍德则是K5,赢面不小。

    康奈尔最后揭牌:方片A和方片6。

    A点最大,哨兵的眉梢高高挑起:“不好意思了钟离先生。”

    钟离单手压住牌背:“恕我愚钝,康奈尔先生是指?”

    “要让你忍痛割爱了,”康奈尔瞥了眼达达利亚,“早知今日,昨天又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 ‘早知’,说得好。”钟离将两张牌向前一推,“康奈尔先生,璃月有句古话,不知您可曾听过。”

    康奈尔笑容一滞:“什么话?”

    “千金难买早知道。”钟离说,“阿贾克斯,过来揭牌。”

    达达利亚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位。青年拈起两张扑克,随手翻开:一双黑桃A。

    这是德州扑克里能抽到的最大牌数,所有人都沉默了,钟离赢得彻底,其他人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不可能!”康奈尔腾地站起身,脸涨得通红,“你们肯定出千了!早就商量好了联手算计我是吧!”

    “玩牌有输有赢很正常,”钟离似笑非笑,“看来幸运女神这次站在我这边。”

    “放屁!”康奈尔喘着粗气抓过两张黑A撕了个粉碎,“你们两个,从最开始骗我到现在,是不是想找死?!”

    空气中rou眼难见的波震动起来,是哨兵精神力暴动的先兆。不等钟离动手,达达利亚身形一闪,瞬间来到了康奈尔身后。

    “别动,”达达利亚手中的匕首在哨兵颈间压出血线,“把嘴给我放干净点。”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众人尚没来得及反应,康奈尔就成了达达利亚手中的人质。看清形式的朗佐尼忍无可忍,猛一拍桌:“来人!”

    达达利亚单手下压:“找死?”

    康奈尔惨叫一声,扒住达达利亚横在自己颈间的小臂:“不不不,朗佐尼,别!”

    “摩拉克斯!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欧文夫人厉声呵斥,“让他松手,否则今天你们两人谁都别想走出这扇门!”

    保镖们闻声而动,如鬼魅般自暗中现身,凯特第一时间被荷枪实弹护送着离开,被推开的门外又涌入一批人,混乱中,几枚黑洞洞的枪口一齐指向了依旧稳坐原位的钟离。

    在一片清脆整齐的拉栓上膛声中,霍华德老神在在地拄着手杖起身:“唉,做什么闹得这么难看?”

    塞尔伍德翻脸如翻书,阴沉的神色一收,垂目掺着霍华德起身:“您小心。”

    “会长先生,”钟离神色平静,“好久不见。”

    “摩拉克斯,好久不见,”霍华德沿众人为他让开的路走至钟离面前,“没想到你还活着。”

    钟离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下:“托您的福,没能死透。”

    “唉,我老了,不中用了,”霍华德长叹一声,“本想把位置让给小辈们,我好退休去钓鱼,今日一看,还是走不成啊。”

    朗佐尼、伊迪丝和塞尔伍德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钟离的视线扫过噤若寒蝉的三人、仍被达达利亚挟持的康奈尔、将房间围得水泄不通的士兵,似笑非笑道:“哪里的话,一别经年,您的身子骨硬朗更甚从前。”

    “别夸我了,”霍华德沟壑纵横的脸上堆出个笑,“说说看,这么大张旗鼓的,总不能是来找我叙旧吧。”

    “您就当我一时兴起,想来看看您。”钟离真像拜访长辈似的,堪称彬彬有礼,“既然问候带到,我们就不久留了。”

    “摩拉克斯,你变啰嗦了,”蛇头银杖于地上一点,霍华德掀开眼皮,“璃月折腾不开你了,还想跑我这来撒欢?”

    “说好今日不谈正事的,”无视指着太阳xue的枪口,钟离站起身,“会长怎么转头就忘了。”

    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比康奈尔收下的散兵游勇反应快得多,蹲守在最远处的狙击手立刻按下扳机,消音子弹破空的轻微裂声被达达利亚捕捉到,哨兵瞳孔一缩,失声高喊:“蹲下!”

    现在扑过去肯定来不及了,电光火石间,达达利亚松开康奈尔,反手一掷,沾血的匕首登时向钟离的门面飞去。没给他亲眼验证的时间,身前成排的枪口于下一秒一齐冒出火光,达达利亚反应极快地就地一滚,同时以脚背勾倒长桌,就着掩体险而又险地躲过一轮弹雨。

    康奈尔的惨叫震穿耳膜,被洞穿的胸口喷出的大股鲜血甚至溅上了达达利亚的后颈。霎时间木屑四下飞溅,水晶吊灯轰然砸落在地。硝烟弥散,在场所有人的身形都被掩在了雾中。达达利亚心惊rou跳,凭借印象越过横倒在地的椅子赶至钟离的位置——没有人。

    空气中腥涩的铁锈味越来越浓,混着刺鼻的火药味,根本无法分清究竟从何处传来。达达利亚浑身的血从脚冲到头顶,他立刻半跪在地,正要以手一寸寸地摸过去,手腕忽然被人捉住了。

    攻势暂歇,围的攻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地换弹,空弹壳滚落在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达达利亚心跳如擂鼓,额前的冷汗流入眼中,刺得眼珠生疼。

    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地上都是玻璃,手不想要了?”

    逆流而上的血液轰然返回,达达利亚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死不了。”

    “回去再跟你算账。”少了调笑和黠然,钟离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的冷淡,竟然和埋在记忆深处的那道嗓音奇异地重合了。

    达达利亚扯扯嘴角,没能吐出只言片语,唯余心底一片麻木:原来摩拉克斯真的没死。

    原来钟离就是摩拉克斯。

    原来全天下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

    ——原来我才是天字头号纯傻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