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寒山有古寺,静候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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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坐在饭桌边木着脸夹菜,康安澜提醒他夹到姜片他才如梦初醒。姬别情在桌下摸摸祁进的大腿:“你别紧张,婆婆不会对你怎么样。” 祁进依旧木着脸:“是谁告诉她我是狐狸精的。” 姬别情回头望向叶未晓,叶未晓瞪大了眼睛,但没有出言反驳。宴席上只有唐文不明所以,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姬别情也没能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酒过三巡,姬别情以夫人身体不好要回去喝药为由离开知县府,叶未晓等人先一步去了佛寺,祁进抱着脑袋靠在马车窗边,心里把叶未晓剐了上万次。 “婆婆此次前来倒不像是为了私事,如今能请得动她老人家出山,除非……” “那你说,”仪周往嘴里丢蜜饯,从唐文那里顺来的,“婆婆为什么要见夫人?” 和赋抢走仪周的蜜饯袋子:“我可不觉得婆婆只是想见夫人一个人。” “赌一顿酒,我猜婆婆其实是想见阁主。” “或许是好消息。” “除了离开这冰天雪地的破地方,什么都不算好消息。” “那是,太白山都比这暖和,”和赋感慨道,转头看见面如死灰的叶未晓,噗嗤一声笑出来,“叶堂主啊,你还好吗?” “你们俩别做梦了,婆婆不可能带来好消息,”叶未晓掀开车帘往外看,看起来又要下雪,“听说是林大学士亲自去找了婆婆,太子殿下肯定知道红衣教的事了。” 仪周与和赋面面相觑,车厢里沉默下来。 王婆婆正在求签,身后跟着两名侍女,寒空寺的主持解了签,王婆婆便差人送上点香火钱,说讨点喜气。叶未晓站在旁边,等主持离开了才上前一步:“婆婆,阁主和夫人随后就到,卢主司要晚些。” “小叶啊。” “属下在。” “依你看来,那个狐狸精如何?” “祁……祁公子其实是个好人,他很单纯,对中原的事了解也不多,他只是想找回他们师门的一个什么圣物……就几盏灯,被红衣教的人抢走了。” “那些人呢,是谁杀的。” “红衣教的圣女,应该不止一个,阁主已经查实,祁公子没说谎。” 侍女端上热茶来,王婆婆接到手里抿了一口:“这狐狸精是哪里人。” “他自称来自南海忘忧岛,纯阳宫主人吕洞宾是他师父。” 王婆婆的手一顿:“谁?” “……纯阳宫主人,吕洞宾,”叶未晓小心翼翼道,“王婆婆认识他?” “我在寺庙前面的斋饭堂等他们,叫狐狸精自己进来,让别情在外面等。” “那卢主司呢?” “别情走了他再进来。” “是。” 祁进磨磨蹭蹭地下了马车,姬别情想陪同他一起进去,被王婆婆的侍女拦下:“姬阁主,婆婆有令,只准祁夫人一个人进。” 姬别情轻咳一声:“我有事要同婆婆说。” “那就等下再说,”侍女丝毫不给面子,门开了半扇,“祁夫人,请。” 祁进被“祁夫人”狠狠噎了一下,求救似的望向姬别情,后者无能为力,只能安慰似的低头亲亲祁进的额角:“不会有事的,婆婆会喜欢你。” 侍女再次出声催促,祁进只好提起裙摆迈进屋子,房间里一股似有似无的花香气,祁进站在门口深呼吸,背后的门忽然关上,他下意识摸到挂在腰间的短剑。 “过来坐。” 祁进向前迈了两步,是个和蔼的老奶奶的声音,他有所放松,但还是不敢坐下。桌上摆着茶点和针线盒,面前衣着朴素的老太太正在绣香囊,手边摆着小香料包,是方才闻到的香气的来源。王婆婆见他不动,便将点心往前推了推:“是庙里卖的点心,还不错,你尝尝。” “我……” “他们都叫我王婆婆,你跟着叫婆婆就是,”王婆婆压了压针脚,“我是别情的师叔,也算半个师父,你若是想叫师父也可以,但我教不了你什么。” “婆婆,”祁进挪动着坐下来,忽然想起身上穿的还是女装,顿时一阵脸红,“我……我不是狐狸精,是他们乱传的。” 王婆婆一愣,忍不住笑起来:“老婆子我活了这么些年,什么传言没听过,你这娃娃真当我会信?” 祁进低着头,泄气似的:“让您笑话了。” 他莫名觉得王婆婆很亲切,像是很久没有见过面的长辈,正想问些什么,王婆婆把快绣完的香囊递到祁进面前:“好不好看?” 祁进猛地站了起来,那上面是一只叼着鱼的海鸥。 “别紧张,叶未晓跟我说,你师父是吕洞宾,我同他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几十年前我欠他一个人情,”王婆婆收了最后一针,将香料包塞进去,“如今见到他的徒弟,见面礼总要准备一份。” 祁进紧张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是别情的师叔。” “你怎么会认识我师父!” “你师父在中原与不少人都有交游,只是时间久远,他回了南海便杳无音信。你放松些,我既然欠你师父一个人情,就一定会还,他的徒弟,我当然也会照顾好,”王婆婆扶着桌子站起来,将香囊塞进祁进手里,伸手拨开他额前一缕碎发,“不过,老婆子有句话想问你。” 祁进紧紧握着香囊,他不知道王婆婆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从未听师父说起过与凌雪阁的渊源,可是中原的很多事师父都没有告诉他。他把香囊揣进怀里,定了定神:“婆婆想问什么?” “你同别情到底什么时候成亲的?” 姬别情正站在门外忐忑不安,忽然门被撞开,祁进逃命似的往外冲,钻进马车就不肯再出来,姬别情想问发生了什么事,王婆婆的侍女却来催促:“姬阁主,婆婆等着您呢。” “我夫人……” “姬阁主。” 姬别情只好跨进门去。 “婆婆。” 桌上的针线盒早已收拢起来,王婆婆用丝帕擦擦手:“我来这里,你不意外。” “还是有的,没想到婆婆这么早就来,晚辈还有许多事没查清。” “我若再不来,太子能叫白轩他们几个把我烦死,来这里是躲清静,顺便见一见你那位妖精夫人。还好,你没真娶个妖精。” “婆婆是随性惯了,”姬别情眼皮跳了跳,弯腰替王婆婆斟茶,“如今婆婆不在朝堂,却依旧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有人对婆婆有所忌惮才是正常。” “倒还是很会说话,难怪能骗得这么个单纯的好孩子,比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强得多。” “那么婆婆也觉得祁进信得过?” “南海与中原又没有利益冲突,有什么信得过信不过。” 寺里人不多,明日就是大年初一,除了一些高门大户来抢头香,普通人是很少来的,按当地的习俗,一般要初五以后。僧人送上斋饭来,王婆婆点头道谢,但只要了一副碗筷。 “你说还有事没查清,”王婆婆夹起一块豆腐,“是什么?” “红衣教的真正意图。我们现在对红衣教教主霍桑·阿萨辛知之甚少,接触过的只有几个圣女,她们偷走了忘忧岛上四盏琉璃灯,并且用人血养这些灯,可谁也不知道阿萨辛要拿这些灯做什么。” “就是祁进的师门圣物?” “是。晚辈以为祁进不知道也正常,他在师门中是最小的一个,吕洞宾那时早已不在中原,婆婆不要怪罪于他。” 王婆婆古怪地一笑:“伉俪情深,你还知道护着他。” 姬别情有些窘迫:“情势所迫,晚辈并未与他真正成亲,但……” “你是不是真心,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必对我解释。” “那婆婆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我说过,我是来躲清静的,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束手束脚,”王婆婆继续夹菜,看也不看姬别情,“但你们最多还有半个月来弄清红衣教的意图,我不想真的让朝廷参与进来,一旦出兵必然生灵涂炭,太子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在天下人知晓之前,把这事平息下来。” “晚辈尽力。” 王婆婆抬眼望向姬别情。 姬别情心中叹气:“一定。” 外头果然下了雪,叶未晓已经驾车送祁进回去了,仪周问要不要再叫一辆马车,姬别情摇摇头:“不必,牵一匹马来,我自己回去。” “夫人看起来心情不好,”仪周小声道,“是不是婆婆不喜欢他?” 姬别情反问道:“你们喜欢他吗?” “说起来阁主可能不信,”仪周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夫人是个男人,但阁里上下没什么人觉得不好,可能有些人还有所猜忌,但谁都不讨厌夫人。” “那婆婆怎么会不喜欢他。” 仪周一头雾水,姬别情却已经跨上马扬鞭远去了,正月的大雪很快没过雪地上的马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