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 溅射吕帮辽挡枪

    吕布和张辽刚在一起时也曾度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恩爱日子。

    彼时两人表明心迹,哪怕分开一刻钟都nongnong思念熬人,抓心挠肺。

    吕布虽嘴笨,却也会费尽心思顺着张辽,酝酿不少甜言蜜语讲给他,从牙缝里抠出所剩不多的俸禄,买些华而不实价格虚高的小玩意讨他欢心。

    张辽像针一样尖利的剑可从铠甲缝隙戳刺重骑兵要害,亦是吕布以自身作为rou桩,陪着张辽演练,有总结实战经验教训,才有了之后张辽出手刁钻一招制敌的剑法雏形。

    张辽比吕布会疼人。

    吕布全身上至头绳,下至鞋袜,所有衣物尽是张辽选好布料,亲手裁片缝制,从材质到手工皆是无可挑剔;吕布的一日三餐是张辽亲自在小厨房变着花样做的,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色香味俱全;连吕布的被褥都是张辽晾晒后熏香铺平的,当然了,通常是做了无用功,夜里被褥经过他二人一番折腾,床铺沾满奇怪的水渍,脏乱皱褶得一塌糊涂,又要连夜换上一套新的。

    白日里并肩作战,沙场演练,形影不离;夜里如胶似漆,躺在同一张床上探索对方的身体。

    他们之间唯一的矛盾大约是两人截然不同的行军作战风格了。

    吕布骁勇善战,仗着自己有高强武力值的绝对压制,带着手下的陷阵军悍不畏死地猛冲,常常是所向披靡,百战不殆,但麾下伤亡惨重,身上新伤叠旧伤,好不狼狈。

    张辽心细如发,观察入微,制定作战计划时考虑周全,他习惯了以小博大,用最小的牺牲博取最大程度的胜利,甚至毫不在意兵败,只求保留实力。

    吕布总是一意孤行,不太能听得进旁人谏言进忠。张辽一开始还顾及他颜面,对他的所有决策奉若神明,带领着翼军勉强护得吕布所率领的正面中军周全。

    可终究护得住一时,护不了一世。沙场战局诡谲多变,老马纵有失蹄之日,吕布这般蛮干冒进,必有受伤吃苦头之时——那本该刺在张辽肩上的一杆长枪,被吕布挺身挡了去。

    张辽心底生出无处宣泄的怒气。既恼怒吕布不惜命且不全心全意信任他,他分明有自信能在马背上下腰躲过这一击,又埋怨自己职责所在本应为吕布保驾护航,却反过来要长官援护。

    张辽胸中冒着焦灼急躁的浓烟。眼见得吕布受了伤,为了不败士气还要故作镇定,以渗着血的手臂挥舞手中重戟杀敌,一口皓齿牙关紧叩,这段时日在张辽悉心照料衣食丰厚下将养出的面颊rou直打颤,一双皂白分明的怒目圆睁,目眦尽裂。

    可这敌军如涨了潮江水般奔涌,浑浊一片望不到边,不知何时才能退却。张辽不作他想,只顾得上飞快地翻动手腕,手中一长一短两支用于戳刺的锋利细刃几乎化作两道模糊的残影,这才险中求胜,为他二人杀出一条血路。

    终是打赢了这一仗。

    敌军遍野横尸上的汩汩鲜血未能浇息张辽胸腔里的火与烟,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寻了偏僻处席地而坐,把自己藏匿在马后的阴影里,按揉着酸胀的五指与手腕。他到底还是心软,忍不住要关怀那人,一双鹰隼般锋利的眸偷偷从马腹下窥探着吕布。

    军中随行医师正在为吕布处理伤口,吕布敏感地察觉到张辽的视线,一回头正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咧着唇角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给他。

    张辽板着脸若无其事地别开眼。哼!还能笑出来,看样子是伤得不够重!

    吕布遣了一个小兵过来请张辽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张辽踌躇了一阵,还是牵着马走了过去,他在吕布身前站定,眼睛瞥向别处,用脚尖踢着地上的一株干瘪小草,没好气地问:“吕奉先,有何要事?”

    吕布坐直身体,正色训斥他:“张文远,军纪军规学到狗肚子里了,同长官交谈就这个啷当态度?”

    吕布连日来的娇纵叫张辽失了礼数规矩,可数年来牢记在心的法纪使张辽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抱歉,长官!”

    吕布用没受伤那只手拍了拍身侧:“坐下说话!”

    张辽偏不顺从,坐是坐下了,只不过是坐在吕布受伤那侧,仍是不拿正眼瞧那片包扎着米白色纱布的裸露肌肤,漫不经心地询问:“疼么?”

    吕布费劲地伸长了手臂,用好手去够张辽垂在身侧的指尖:“疼,但没有你不理我疼。”

    张辽本想甩开他的手,听得他这么说,心头又泛了软,任由他勾住自己手指,隔着手套摩挲,嘴上却是不饶人,呛他道:“疼死你也活该!”

    吕布没吭声,手攥得紧了些,抿了抿咬破了皮的嘴唇,声调软下来似是在撒娇:“文远,你看看我,我便不疼了。”

    张辽被这人完全拿捏了,逐渐软化的心脏撬开一角,内里的火与烟逸出大半,致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扭过头望向吕布。

    吕布瞧上去可怜极了,他肤色本就白皙,加上失血过多,面上蒙了一层败破的灰白,又染了旁人的血,浑身上下污糟一片,因着伤了右臂肩头,此时裸着半个脏兮兮的肩膀,可怜巴巴地瑟缩着身子,像一只落入奔涌河水呛了个半死,好不容易一阵奋力狗刨扒着岸边的土,又被人无情一脚踹回去又在河面上浮浮沉沉的弃犬。

    张辽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默不作声地起身从马背上取上水囊,沾湿了帕子,重新坐回去为吕布擦拭面上秽物,不可避免地对上吕布惶惶不安的眼神,立马解释道:“啧!你怕什么?我又不走!”

    弃犬的目光紧紧地黏在张辽脸上,笃定地问:“文远,你生我气了。”

    张辽最恨他明知故问,手下了狠劲在他面上蹭,不仅蹭去了一片片暗色血渍,还把那灰白也一并抹掉,蹭出一层妃红色,这才显得吕布的脸色不再狼狈,稍稍入得了眼。

    弃犬耷拉着耳朵,顶着一脸红晕又开口:“文远,我不明白你为何生气。”

    张辽心中百转千回,他气吕布向来冒进的作战计划,兵行险着,不留丝毫余地,他气吕布听不进劝谏,认定了便不再更改,他气吕布低估自己实力,贸然冲上来替自己挡下一击,他气吕布带着伤还要佯装无事,甚至更卖力地冲锋陷阵,他气……

    张辽气得指尖都是抖的,腹中盛着的怒吼犹如万马奔腾,隆隆作响,末了却只挤出一句:“我不需要你救我,我可以躲过那一击。”

    吕布收了弃犬模样,面色平静直勾勾地望着他,目光灼灼如焰:“文远,今日若你是我,该当如何?”

    张辽缄默不言,却在心中设身处地地幻想,若今日是吕布遭此劫难,自己会怎样做。

    吕布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于公,你是受我庇护的部下,我理应护你周全。于私……”

    吕布抬手攥住张辽执着帕子的手,摩挲着他手背,墨色瞳中的深情几乎要沿着周遭眼睫四散溢出:“我钟情于你,若有朝一日必须拿我这条贱命以一换一才能保下你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张辽突然不合时宜地忆起幼时娘亲的嘱咐,豪饮烈酒薄醉后的娘亲总是滔滔不绝地说一些自己当时还听不懂的话。她说过男人口中的殷殷允诺十之八九都是骗人的,听时满足幸福,事后抛诸脑后,切莫轻信当了真。她也说过男人生性卑劣,最擅长用毫无成本的甜言蜜语,去换取最大利益,文远定要擦亮眼睛,哪怕再威猛勇武的男人,玩玩即可,不喜欢就丢掉,再去寻更可心更好的。

    可是娘亲没教过,若是有男人真的对自己一心一意,哪怕舍了性命也要护自己周全,又该如何应对?

    张辽移开视线,试图将所有陌生无法抑制的情绪掩藏在黄铜面帘之下,微微发颤的声音却如一阵和暖春风伴着他身上的清香气味拂在吕布面上:“你失血过多,得好好补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