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威胁

    二十、威胁

    纯阳宫这棵桃树还是吕祖带他们上山那年师徒三人亲手栽下的,华山人杰地灵,桃树虬结苍劲,枝繁叶茂,自谢云流出走那年开始结果,后来纯阳宫兵荒马乱,无人打理,导致花多果少,酸涩难咽,晚进门的弟子们被师兄师姐骗着啃了一回酸桃,自己做了师兄师姐再去骗年幼无知的师弟师妹,这一年又一年的,竟成了纯阳宫秘而不宣的传承。

    再往后灵虚一脉将炉渣与香灰作肥料,一股脑地往桃树下埋,那桃子居然越长越大,饱满肥圆,粉艳欲滴,滋味也清甜爽脆,咬一口齿颊留香,摘了供在三清祖师座前,让前来进香的游客惊呼仙桃。

    小弟子将撤下的供品带回去分食,实在是枯燥的修行生活中不可多得的乐趣。

    如今博玉还没弄出那么多炉灰,谢云流在纯阳只能品个酸,然而在师弟的梦里却能尝到一点甜头,李忘生随手摘了颗硕大的桃子递过来,妄图用仙果堵住他的嘴。

    这种绥靖行为诓得了别人,诓不了谢云流,他嘴硬起来盾立都能击穿,何况区区一甜桃乎?

    谢云流冷哼一声伸手去接,没接桃子,反倒接住师弟的手,还得寸进尺地拢住不放。

    李忘生:……

    师兄不能惯,越惯越捣蛋。

    “你当哄小孩儿呢?”谢云流还一脸不屑,看看白里透红的桃子再看看师弟白里透红的脸,想咬哪个不言自明。

    李忘生当然不肯乖乖地让他咬,手腕一翻,手上凭空出现一只漆盘,里面装着切开的桃子,殷勤周到地托到谢云流面前:“师兄请用。”

    师弟做个梦都自在如神仙一般,为何师兄几十年的梦境却没有一次得偿所愿?

    他霎时没了胃口,将漆盘放到一旁,说正事。

    谢云流清了清嗓子,怀着隐秘的兴奋看向师弟,言简意赅:“我已陈请师父将你许配给我。”

    李忘生的回复更简短:“……啊?”

    鬓边那一抹薄红迅速漫延到整张脸,师弟先是惊愕既而困惑,眉心微蹙,好似遇到天大的难题,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视下负隅顽抗:“师父怎……怎么说?”

    是气恼师兄的一意孤行还是窃喜师兄的锲而不舍?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自己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谢云流肆意欣赏师弟羞窘交加的神色,给他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师父打人很疼。”

    李忘生抬眼看他:“……啊?”

    见他一脸懵,分辨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谢云流抄起双手,揶揄道:“夏虫不可语冰。”

    师弟没挨过打,师弟当然不懂,但是师弟很诧异,不敢置信是否从师兄的话语中听出一点阴阳怪气?

    然后他觉得自己想多了,师兄向来是拔刀就砍张嘴就骂的,哪会生出这些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机呢?

    谢云流冷笑,他年少时也曾混迹于市井,什么泼皮无赖没见过?以前不屑于与人耍手段是因为武德充沛,但如今又不能以武力强逼师弟就范,就不得不另辟蹊径了。

    “还有一事,博玉获封灵虚真人。”谢云流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弟,缓缓道:“诏书已下,三日后将由监国太子亲至纯阳为他敕封。”

    李忘生眉目一凛,正襟危坐,皱眉道:“博玉年纪尚小,为何……”

    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纯阳不像前世那样在谢云流走后元气大伤,反而让来势汹汹的明教诸人铩羽而归,尽扬国教之威,朝廷自然要把脸面做足,上官博玉身份敏感,早早给他敕封也算给纯阳吃下一颗定心丸,让纯阳宫在朝堂与江湖之间达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平衡。

    此时龙椅上坐的虽是李旦,军国大事却多由李隆基把持,其贵为监国太子,与帝位终究一步之遥,外有韦氏余党未肃,内有太平公主掣肘,为博玉赐下封号既表朝廷优容,也未尝没有拉拢人心的意思。

    “师兄冠绝天下,盖世无双。”李忘生由衷地感叹,夸得谢云流老脸一红,恼怒道:“我难道稀罕那点赏赐?”他累死累活又不是为了讨皇家欢喜!

    “师兄自然是以纯阳为重。”师弟笑眯眯地劝慰他,“但无心插柳也是好的。”

    谢云流身体前倾,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师弟——”

    “嗯?”师弟唇边仍有笑意,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谢云流险些溺毙其中,硬着心肠把剩下的话说完:“你就不担心我利用你的身份样貌去刺王杀驾?”

    有一种不开窍的,你让他以身相许,他推三阻四不肯应承,你说要毁天灭地,他大概才肯商量一下以身相许的问题。

    李忘生笑不出来了,那眼神仿佛在问他是不是入梦之前喝了符水才说出这种浑话?

    师兄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好似真打算手起刀落给大唐换个太子,眉宇间略有得色,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只待他束手就擒。

    几番眼神交锋之后,师弟咽下一声叹息,自己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哄着他。

    “师兄悟性卓绝。”先赠一顶高帽,再摆事实讲道理,“多年世情历练,师兄的心智见识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实在让忘生刮目相看。”

    他是真情实感地夸,同时心情很复杂——喜忧参半,喜的是师兄略收起些横冲直撞的莽性,遇事终于肯动动脑筋,忧的是他这脑筋竟然动在了师弟身上。

    “忘生只是没想到……”看穿师兄的套路,李忘生见招拆招,眼神软绵绵,声音也软绵绵,好像万般纵容却又滴水不漏:“师兄难得用些心机手段,何至于拿来对付我呢?”

    谢云流眼前一黑,被他的棉花拳打得头晕目眩,大唐绝顶硬汉破天荒地感到理亏心虚,他看着师弟一脸忍气吞声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你还委屈了是吧?”

    啊不然呢?李忘生抿唇不语,抬头与他对视,明明是一副乖巧柔顺的老实模样,偏让他觉得狗咬刺猬没处下嘴。

    “你……”谢云流再一次品尝到熟悉的挫败滋味,无奈道:“你也不必耿耿于怀,若再因一己之私为纯阳招灾惹祸,老夫岂不是痴活了这般年岁?”

    李忘生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慷慨地送出夸奖:“师兄深明大义,实为吾辈楷模。”

    “行了行了,听够了。”谢云流不耐烦地甩甩手,“哼!巧言令色。”

    李忘生只当耳边风,笑眯眯地问:“师兄还有事吗?”

    东方欲晓,梦境渐消,难得有一次他们能心平气和地分开,谢云流虽然没讨到什么好处,心里还是暗自舒爽的,在离开梦境的瞬间追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李忘生身形渐渐模糊,嘴唇翕动,听不清声音,只能从口型勉强辨认出几个字——

    “……自然要尽兴。”

    ——

    小剧场(小雷场)

    往事流转BGM起!

    谢云流:师弟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忘生:呆子,出来搞事自然要尽兴。

    谢云流: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啊?

    李忘生:啊不然呢?

    一款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生生&把有限的心机用于套路师弟(却失败)的流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