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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离鸦冷冷地注视他,薛止想要拔剑却被他轻柔地按住了。因为在渡口的那一席话,薛止对他的态度较往日多了一丝微妙。他的手指很冷,薛止迟疑了片刻,松开剑,有些慢地回握住了他。“打扰二位公子了。”吃完了一整碗馄饨,白衣僧人站起来飘然离去。“这事没完。”穆离鸦低声说,“他还会出现。”他的预感很正确,这诡异的白衣僧人像是和他们二人卯上了似的,到哪都阴魂不散。吃过了馄饨,他二人去找客栈歇脚,没想到排在前面的就是这白衣僧人。“两间上房。”穆离鸦看都不看他,越过他径直去和掌柜的说话。掌柜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隐约察觉到这几位客人之间可能有些过节,一面希望他们不要在自己店里惹事,一面遗憾地说:“公,公子,只剩一间上房了,要不你二位凑合一下?”他和薛止都是男子,就算在一间房凑合也不成什么问题,更何况先前住店也都是这样,只是今日突然想要分开住。在他之前,一只苍白的手插了进来。“掌柜的,小僧先前要了一间上房,是吗?”掌柜的闹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是是是,我家一共四间上房,这位……大师来之前还剩两间,大师要了一间就剩一间。”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立刻从抽屉里掏出最后一块木牌,“公子,这是最后一间上房的……”“不必了。”这面貌迥异的僧人柔声道,“小僧想与公子交给朋友,这上房就……让给公子了。”店家掌柜的额头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面对这白衣僧人他总是会感受到某种本能的恐惧,可再仔细看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说谢谢么?”在这白衣僧人凑近的瞬间,穆离鸦屏住呼吸。他袖子里藏着的那东西剧烈地震颤着,比在周家祠堂里那时还要剧烈,还要不安。他在这个处处透着诡谲的僧人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同类的信息。说是同类,却又比他身上流淌着的要浓烈太多。没有被其他血脉稀释或是掺杂的,纯粹的妖物。“穆公子?”“你是什么人?”穆离鸦只问了这一个问题。雪发僧人朝温和地行了个僧礼,“小僧琅雪,早年曾听过穆家大名,一直心存仰慕,今日一见,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子孙,果真风度翩翩。”“希望公子能考虑一下小僧的请求。”“不必了。”穆离鸦这一句话堪称击玉敲金,哪怕是琅雪都震了下。“我交不起你这个朋友。”他着重了“朋友”两个字,眼中漫起些旁人所难以理解的痛苦,“在所有的事情结束以前,我不会有一个朋友。”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在薛止以外的人面前表露出别的情绪。琅雪并未被他这幅激怒,反而有些不解地偏头,“那这位薛公子呢?”他的眼神分明在说他什么都知道,可做出来的事带着股可恨的无辜,“他可是……一直一直看着你呢。你这样说也不怕他伤了心……哦,也是,他不是你的友人,从来都不是。真怪诞。”提到薛止,穆离鸦那副冷肃的外壳陡然有了一丝裂缝。“和你有什么关系?”琅雪竖起一根雪白的手指轻慢地晃了晃,“嘘,我都知道的。”他发出嘘声的模样活像蛇类嘶嘶地吐着信子,用沙哑柔滑的嗓音低声说,“我知道的,人的欲望是瞒不过我的,我只要这么闻一闻就知道你们心里头有怎样丑恶的欲望。我都知道的。”“你想不想知道,他对你的欲望是怎样?”他居然还眨了眨眼睛,根根近乎透明的长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颤动,“他在忍耐,一直在忍耐。人真是古怪,明明都那么渴望得到了,要是小僧的话,想要的东西就会去掠夺,得不到就宁可毁了,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它出现在自己眼前却不肯触碰。蠢货。”听完他这一席话,穆离鸦非但没有出言反驳,反倒安静地垂下眼帘,像是正在细细考虑他所说的法子。琅雪只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妖怪的本能是掠夺。越是大妖怪就越是张狂霸道,想要什么就去掠夺,至于被掠夺的那一方是什么意愿,他们是绝对不会去想的。“反正是你的话……”僧衣本是清净与庄严的象征,可穿在这雪发妖僧的身上半点庄严肃穆的意味都没有。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就像是经年累月在佛堂中受烟火熏陶,已将这香气染进了骨子里,怎么都无法洗去。“穆公子不会忘记了吧?”琅雪眉间的朱砂更加殷红,连带双唇都泛起一丝薄薄的血色,“你身上流着我们的血,你是我们的族类,这是你永生永世将要背负的烙印。活在人群之中,按三纲五常那套行事你觉得不累吗?”兴许是穆离鸦这幅被说服的姿态取悦了他,他越发张狂起来,“天道,天道算什么东西?穆家灭门的事,你就这么忘了么?”提到“天道”二字,穆离鸦猛地睁开眼睛,眼神清明无比,哪里看得到半分被蛊惑的迷惘?“就你也配提天道。”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多大,却带着股不容辩驳的力道。巨蛇张开了它狰狞的大口,他闻到了那股浓厚的檀香都难以掩盖的腥臭。这是死人和杀戮的味道,而真正得了道的高僧身上绝不会有这种令人作呕的气息。护国寺的惟济大师曾到穆家为薛止招魂。穆家侍女都是成了精的鸟妖,在面对这位据传少年也曾降妖除魔的大师时却没有半分畏惧,纷纷都说大师宅心忠厚,不愧是大师。他被父亲牵着去见了一次惟济大师。他以为会见到多么气派的人物,就像那些总是跪在自己家门前的那些人一样,可现实却让他失望。“就是这个孩子?”“他今后会怎么样?”“命途多舛,怎么算都不是个好命格。”穿破旧袈裟的干瘦和尚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小九儿,过来我这里。”虽然听不懂那几句话的意思,可听到父亲的叹息声,他本能地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只好攥紧了父亲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可父亲却主动抽回了手,将他推向了那陌生和尚,“去吧,我总不能护着你一辈子。”真正的佛门中人,慈悲为怀,时至今日他都难以忘记那股子混合着香灰的草木芬芳和那只枯瘦但温暖有力的手。“我不配谈天道,那你配吗?”琅雪冷不丁地贴近,两人离得极近,冰冷的气息喷吐到他脸上,猩红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倒影。“离他远点,否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