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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还要神奇,他甚至不用张嘴呼吸,带着点潮湿的气流就自动涌进了他的肺部。细碎的白光环绕着他的身体,将寒冷的江水彻底隔绝开。漂浮,他的确是在漂浮,却又比陆地上行走多了几分阻力。先前在岛上时还无法窥见全貌,下水后穆离鸦曾经说过的话回响在耳边。这片江中小渚绝非天然形成,全部都是清江罗刹传说背后巨大阵法的一环。数不清的铁链被重物坠着,直直地指向更深的水底,他攀扶着手边最近的一条缓慢下沉,表层的江流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身上,后来又蓦地安静下来。在这令人心寒的阒无人声中他这样一直下沉,直到某个瞬间,微弱的血光照亮了面前的景象:数不清的人性石像被拴在铁链的尽头,在死寂的江水中如吊死鬼一般微微摇曳着。他满心都是穆离鸦的安危,并未将这些石像放在心上,可等到他沿着石像的缝隙滑过,出于某些不可知的原因向上看了一眼,他浑身的血液都将要凝固。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些石像动了。先前它们是随意飘在江水中,没有任何特定的规律,但此刻,它们的面向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也就是他此刻所在的的那一点。它们的五官被江水侵蚀得厉害,只能勉强分辨出哪里是鼻子眼睛哪里又是嘴巴,模糊的眼眶中没有眼珠,一片雾蒙蒙的颜色,可给人的感觉就是阴戾的。如有实质的目光投注在薛止的身体上,他定了定神,慢慢地报以回视。江水咕嘟嘟沸腾了一般地sao动起来,他似乎听见远处传来细碎如蜂鸣的人声。等他仔细听了一会,他发现这居然是人的笑声。不论他有多么地不想承认,这些笑声都应该是这些无生命的石像发出来的。它们聚在一处,饱含恶意地嘲笑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闯入者。到了这个地方,已经十分接近那妖僧口中的江底,薛止正欲继续往下,余光就瞥见某尊石像腿部有一块像是破损的残缺。这石像不知在水中浸泡了多少年,兴许是入水时遭了撞击,今日被来人惊动,外层的灰岩龟裂开,其中一部分渐渐剥落,露出底下半腐烂的枯骨和一点分不出原来颜色的衣料来。薛止只消看一眼就明白,这是人的尸骸,若是再看久一些没准还能分出男女老少来。这些石佣居然是用活人制成,难怪他先前就觉得它们有些古怪。水潮似有指引地穿过他身体的罅隙,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刺痛。他稳定心神,再度向着那妖僧为他所指的方向潜去。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半点都未能进到他的心中,他需要在意的只要那一件事,就是沉到水底的最深处,确认那个人的安危。黯淡的红光在这条路的尽头闪耀,在他触碰到那一层隔膜的同时,包裹着他躯体的白光晃动了两下便熄灭了。对于溺水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冰冷的江水呛进他的喉咙。他是不是被骗了?实际上那个人并没有事,那条发带也不过是那妖僧用来骗他的……不,怎么可能呢,他和那个人多年朝夕相处,对于他的随身物件熟得不能再熟。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定是这样的,所以他必须去找到他。人所有的好运气一共就那么多,薛止不知道自己这次还能否转危为安。只要这个人没事……纯粹的黑暗覆上他的眼球,将残忍无情的江流和诡谲阴森的石佣全部隔绝,他有一瞬间彻底失去了意识,就跟昏迷了没什么两样。“他来了。看来你还是要更了解他一些。怎么,不高兴吗?”是那妖僧在说话。“唉……”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悠悠地叹了口气,里头包含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在难过,又像是痛苦。等到那片黑暗散去,他逐渐看清眼前的场景。雪发白衣的是妖僧琅雪。他站在什么人前面,刚好遮住了那人身形,只有一片素色的衣角露了出来。而这人正是先前下水的穆离鸦。他长发披散在肩头,眼睑低垂,显出几分平日里不常见的脆弱。“既然人到齐了……”琅雪笑吟吟的,可话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你把他怎么样了?”即使只借着血池中泛起的暗光他也能看清穆离鸦的面色十分糟糕。“小僧给他下了毒。”琅雪偏了偏头,无辜而嗔怪地说道,“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如果不这样……穆公子就不肯好好听小僧说话。”薛止攥紧了拳头。下水前他特地捡回了那把匕首。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能动手。谁知道这卑劣的妖僧会不会把矛头引到穆离鸦身上。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怒火,琅雪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就开了口。“小僧是真的想要和你家穆公子做朋友。”他脸上那愉快的笑意都快要收不住了,“你们看,我连诚意都准备好了。”没人看清那条断掉的手臂是怎样凭空出现的。咚地一声,它从半空掉落到崎岖的地面上,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手中攥着的东西。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薛止丢失的那把剑。“完璧归赵,二位看如何?”先前在杨捕头房中见过的场景再度从脑海深处浮起。杨捕头对着灯打量自己今日收获的这把剑时半点都不曾想到杀机已落在自己身上,只是思索着这东西能卖几两银子,又能换多少酒来度过不用出值的漫漫长夜。“……是你。”是琅雪杀了捕头。妖鬼邪祟无法直接触碰这把剑,于是他干脆把杨捕头的整条手臂撕了下来,以此为媒介带走了剑。不论这琅雪打的是什么主意,薛止还是向前踏出了一步。他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一魂一魄在自己的半身面前彻底被点燃了。除非他将这把剑再度握在手中,否则它们绝不可能轻易平息……“等等。”琅雪身形一飘,挡在薛止前头。“嗯小僧只说要还给你,但没说要还给你哪一样。”面对薛止阴沉沉的目光,琅雪眼波流转,“你是要这个……”冰一般素白的手指在剑上悬停了几秒,调转到他身后的人身上。穆离鸦像死了一般毫无动静,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和衣角的翕动证明他还是活着的。“还是要这个。”是要带走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还是那把与你性命休戚相关的剑。琅雪轻巧地把这个问题抛在了他们中间。无论他选择什么,有些东西都将永远被改变……“薛公子,不要犹豫了,毕竟有的人一刻都等不得了。”薛止已经做出了他的抉择,向着他的答案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