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不善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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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不善骑射,这是众所周知的。 就算他善骑射每日泡在歌楼里身子恐怕也早就垮掉了。 郭奉孝,有张破嘴,这也众所周知。 就算他能管住他那张破嘴也压抑不了天性,破嘴就是破嘴始终都会嘴人。 于是......春耕时节,学宫要学子下田种粮...... 被贾文和带回的郭奉孝可有得苦头受了。 “奉孝学长,怎么才几个来回你就不行了,是不是身子底虚要好好歇息了。” “你不是讲今年定会收成不好,春播颗粒无收流民四散嘛。” “还没到年关,你怎就说的如此......如此确定,嘶......” “说什么往后几年都不好,我看这时令好得很呢,今年雨水丰沛是正正好的时节。” “一叶障目,真是蠢材一个,愚不可及!” “奉孝学长,你连马儿的脾气都算计不到,它会颠你。怎么能算到年关颗粒无收呢,真是......还不如算算待会儿你跌落马下又要摔断几根肋骨......” 这会儿那些好看的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也是好生刺耳。 “荀彧不在,你们就无法无天,荀文若,荀令君,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你这个好学长带的......” 他这边接连回嘴,最后那马颠的他逼急了把令君都搬出来了。 果然这名字的威慑力还是不同凡响的,他叫出人名,就好似那人已在一旁盯着了。 已经有胆子小的学生帮他求情:“要不,把马拦下放他下来吧。” 对方嗤笑:“这马脾气那么烈,谁过去结果不是被踢一脚,断几根肋骨都算是好的了......” “你去拦他去拦,还是我去拦呀......” “令君上次说什么,这撂挑子的马势头正胜,拦不住的,要让他颠累了停下来才行。” “就是就是......” “学长,辛苦你抱紧那马,再颠会儿吧。” 真是好看的女孩子,可是为什么说话跟贾文和一样的难听。 再颠......他就要吐了,感觉魂魄都颠散了。 “你们这群......”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没力气嘴人了。 那枣红马来回几趟脾气早就差了,他骑术极烂,本就不招惹马儿待见。现在他骑在马背上抱着那马的脖子,被它尥蹶子颠的病骨散架,人摇摇晃晃的都快厥过去了。 围观的见他似真要有事,方察觉坏事了连忙去叫人,试图把那马拦下。 他不能下地劳作,学宫管事便安排他往田间给众学子送些农具吃食。 本是有马车的,可没成想马车在半路上就坏了。 他下车一看就明了,是被人故意搞坏的。 但谁叫他是心善的奉孝学长,担心饿到他们,他才解开绳套一趟一趟搬东西来。本身这件事情就把他累的够呛,还遇上这折腾的疯马。 而这群学生,他想指指点点,便是朝中的天子也没他们这样子惯会使唤人的。 千辛万苦送来还嫌他送的慢。 他本看这马脾气好,想试试能不能再跑快些。 结果这马脾气可真是差劲儿跟疯了似的,到底是他把老实马骑疯了还是这本就是匹疯马,他是真的无力追究了。 两眼昏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求救。 “学长......阿惠学长,再不把你的心头rou放下来......就......就变成心头rou......糜了......” “是谁干的,我是说马车是谁弄坏的!” 难得见他这损样,还是够好笑的。 在他被颠的快呕血的时候,恍惚间觉得那马好像安静下来了。 他该不会是已经死了吧,才这么安静,或者......他现下数数自己断了几根肋骨,往哪边滚不会被马踩死。 那谁谁一辈子没说过有失文雅的话,但唯一那句说的很对。马骑上他郭奉孝都能日行百里,他骑上马一日不行半里。 谁让他连马都嘴。 “学长......学长......” “奉孝,醒醒。” 这声音真动听,耳边是猎猎风声还有那群小学弟小学妹临别的抱怨。 “学长学长,你们跑了今日我们可要吃什么好啊......” “你该把干粮给他们丢下去的。”有气无力的提醒以为是他顾着自己忘记了那些嗷嗷待哺的学子。 “冷眼旁观,还是饿上一饿吧。一日半日,饿不死人。” “马车坏在半途本离这里也不远,再说......你已经送来了很多了。先省省气力吧......” “我的好阿和,你这样会得罪很多人的。” 果然是贾诩。 他的好阿和,御骑真好。 那腰身贴着他,在马上竟不左右晃动稳稳当当的,这马骑的比他可好太多了。 真稳。 若是坐在他怀中,腿上,想必也能骑的像这般四平八稳。 不。 若是骑在他身上,阿和会哭的连力气都没有,更别说骑的四平八稳了。 他失笑出声,鼠蹊处温热躁动。低声骂道:“郭奉孝你可真混啊......” “为什么骂自己。”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带走了温热的耳息,让他那躁动并没有近一步加剧。 “我骂......我骂自己是因为......” 风声太大听不大清,贾诩就凑近一直凑到他颊边去听。 “是因为......学长害的阿和冒险......又害的阿和带走了给他们带来吃食的英雄遭人唾骂......” 他提高了声音,压抑住咳嗽。 “这......这马会一直跑下去吧......” 转回紧紧揽住他劲瘦的腰身,躲在他怀中有些不太真切。 他那艳色的衫子随风作响,有一瞬都误以为大风刮烂了锦袍。 风兮,扯呼。 真快,好想时间就此停住,停在今年这雨水丰沛的季节。 “这种局面有什么的,天下大乱战场上刀光剑影,相比起来马尥蹶子要好太多了。” “哦?阿和也窥见如今局势动荡了?” 那人沉默不语纵马疾驰。 在荀彧和郭嘉面前,他不敢说自己窥见了局势,但他隐有不安。 无论是回传的家书,还是城中疑似西凉来的斥候。 都不像时局安定的模样。 他只有当下,抓住缰绳保证自己不摔下去。 沉默良久,半晌和着凛冽风声。 阿和开口道: “这马是忽见平原,因你来回御骑他见平原不能畅快驰骋才故意与你作对。如今跑起来它自是畅快淋漓,等跑累了它便会停下休养生息。又或者窥见平原之上拦路的钉子巨树断崖......” “河流呢?” 贾文和难得话多,郭嘉在他怀中仰头问他。 “马在疾驰之时无力去赏水下深浅,兴致高时扑入水中溺水也并非稀罕事。” “依阿和所言,这钉子,巨树,断崖要设在何处?” “四处!” 他纵马跃过倒在路上的枯树。 耳边是嘚嘚的马蹄声。 “叫他四处碰壁,方知平原也不得纵马疾驰。” 这些年,精草喂养,辅以黑豆,这马养的精壮有力又正值壮年风头正盛。怎么会甘心只拉拉马车,驼人少里送点补给。 他便是养精蓄力要趁着农忙脱缰而去,踏遍青苗。 即便是纵马跑出这么多里,那马疾驰的依旧稳当。 “可钉子在什么地方?” “人为楔为钉是下下策,若用绊马绳则人仰马翻两败俱伤,若是马儿翻身便是连那绊马之人也要非死即伤了。驱策入深林,是中下策,深林中虫蛇暗藏,凶兽伺机而动。” “若是悬崖勒马?” “学长没有纵马疾驰过,若是悬崖勒马则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不亚于深林之中与虎谋皮。” “那文和以为的上策是什么?” “这时若有巨树拦路便是上策。” “吁——” 勒马疾停。 “马儿惊见巨树会停下,有巨树的地方......”他忽然爽朗笑起来,“风水时运也比往常要好。” 这是他们的时运,恰好有巨树拦路。 那树不知怎么生的,遮天觅阴,即使是春播时节也依旧浓密是水土极胜的样子。 前方有这棵巨树拦路,那马也跑累了,被树根磕绊缠住了脚步,逐渐放缓了动作,也不似刚刚那般的闹腾了。 郭嘉见贾诩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脸上笑意正浓,抚顺了以后他以为他很喜欢这匹马。 两人翻身下马,本想着牵马漫步好好享受现下安静的时光。 哪知下了马贾诩却像换了一副神色,目光凌厉。 他直盯着那马。 不知何时带来了马鞭...... 目光落去他那一截腕子上,上头系着之前玩笑给他系上的红绳,那抹瑰色更是衬的他腕子锆白好看。 郭嘉在嘶叫声,和那一丝不乱的沉沉呼吸中回神。 一顿噼里啪啦的鞭子,直抽的那马嘶吼叫嚷。 可他牵着勒马的缰绳,那马一直不敢动弹,一直抽到那匹枣红大马堪堪跪下眼中盈水。 好雷霆的手腕啊。 他简直看呆了。 常年在学宫中舞文弄墨,文和自不似武人那般生的精壮有力。他带着文人的纤弱,又有早年习武的干练。 现下他时常喜欢穿些和令君应和的淡色衣裳,文静娴雅。 后来见到袁氏那将剧毒的竹叶青藏在文弱弱表皮下的大公子,他竟恍惚有一瞬见到了没有伤在壶关的贾文和。 那截细白的腕子,怎么就挥的如此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若是文和,想必比那袁氏的公子还厉害。 他与那“恶兽”,一样的......带着西凉的血统...... 那鞭子抽的郭嘉一阵阵心惊,他看那畜生已跪地求饶连声道:“阿和,阿和......别抽了......别......” 贾诩却没许他说情。 而是问他:“学长知道军营里不听话的马都怎么样了吗?”他虽然停手却还执着鞭子。 那马望着鞭子,依旧跪地不敢起身。 他望着郭嘉的眼中并没有丝毫怜悯那畜生的意味。 “今日若不抽得他听话,明日它便是军营里的rou汤,吃食,皮会革下做靴裹尸,不收了倔性,” 他抬手又抽了一鞭,那一声携着劲风,他未看过去竟稳稳抽在那马旧伤的痛楚。 “他日便只有死路一条......” 然后他竟走近抚摸那马的鬃毛,奇怪的是那马挨了一顿毒打,也乖顺的任他抚摸。 “学长知道自己御骑为什么不好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郭嘉而是认真的盯着那马,他今日要叫这畜生知道什么是能翻的什么是不能翻的。 而在贾文和这里什么都不能翻,马只能是马。 “学长太心善了......” “阿和这话......哈,真是悦耳,改日你一定要同荀文若说一遍。” “我没有玩笑。” 对上他看来的眼,那眸中一派清澈还是那副古板模样。 “马也是会假作温顺骗人的。” “你给他草料给他上好的青豆,他吃饱喝足不满足,竟还要疾驰,不听军令。若纵他,遇水死遇崖死,勒马不住便是拦路巨树也会要了卿卿性命。” 郭嘉被他这番驯马之辞说的愣住,良久他抽了口亡郎香问道: “阿和看来,除了上策还有更好的谋算吗?” “天时地利,纵马疾驰,让他在平原上跑累了,遇到过钉子,巨树,悬崖,最后它想要停下修生养息处处小心之时......” 他望过去,好似头天遇见贾文和。 “之时如何呢?” “杀之。” “杀一儆百。” 阿和说的掷地有声。 那口烟没来得及吐出去,呛的郭嘉一阵剧烈的咳嗽。 “学长......学长.......” “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还是我不该提这马......” “我......我......我知你又在想伤心事了......” “对不起......” 他想从这关切的面皮之下看出几分虚与委蛇,可连半分虚假都无。 阿和就是阿和。 坦坦荡荡,这一番驯马之辞他何尝不知,荀彧又何尝未谶纬,只是...... 他看了良久才回神。 有时梦醒时分他始觉壶关之战无可必要,他后悔,后悔万分。 “无妨,无妨。” 他收起平时那番不走心的模样,这次认真诚恳的求教。 “可阿和,若是这马......”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马踏遍青苗,毁屋夺舍,这纵马的后果,又当该如何?” 贾诩坐去郭嘉身边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无妨。” 新苗复长,来年春播,无妨。 确实无妨,只是他目光坚定说的......轻松。 郭嘉突然畅快的笑起。 荀彧啊,荀彧,这么多年他果然没有他的算盘打的快。 这么多年哪里知道贾文和古板无趣的面皮下,有这么一颗...... 这么一颗, 哈哈,毒心—— 他今日可算知道,当年只看了一篇策论荀彧便飞奔去了凉州。顾不得旅途颠簸劳累,递上拜帖。 便生生将贾文和绑在了身边,这么多年寸、步不离。 让他染了令君身上满身幽兰。 苦口婆心倾心教导,又生恐有人将他带上邪路。这些年令君很是在意恐不敢离开他的阿和一日。 可怜那姑臧的贾氏,还以为得了荀氏赏识,连夜将儿子送上了跟荀彧回程的马车。 都来不及叮嘱一、二......犹如朽木不可琢也! 他那审时度势的爹爹,到底是怕祸及满门,连夜扔了这祸害。还是唯恐荀氏因这祸水突然发难,被迫将人做质。 无论是哪个,他都替贾诩感到可叹。 可怜的阿和呀...... 他伸手捧着眼前人的脸,急促的喘息。 好阿和呀,你被荀彧拿捏摆布的真好。 如今这个古板无趣一窍不通的贾文和,是他毁掉凉州一棵长势顶好巨树的代价。 这样的阿和,若是放任他在凉州疯长成参天巨树,与他那守势转攻审时度势的轻骑将军爹爹。 令尊大人! 多年后又会是如何的乱局。 他已从被打碎的镜中窥见一角。 但世上荀令君,只有一个,他也只能捆住一个贾文和而已。 他激动的颤抖。 “文和,你比令君厉害。” “不,你比这天下人厉害。” 他深吸了口气:“我的阿和定能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富贵荣禄一世。” “学长又取笑我,”那人闻言却没有欣喜的意思,“你哮症犯了,又在胡言乱语。” “谶纬之言,你以后还是少作吧。” 那马多年后,壶关之后他还骑着,除了壶关之战他跌落下马。 那匹枣红马再没有摔过他,也没有颠过他。遇风顺风遇水顺水。 他的好阿和,是个极好的驯马人也是个很好的御马之人。 回程路上,贾诩教他骑马,马的血染了他的衣裳他也不在意。 郭奉孝,如今竟也能一夹马肚疾驰纵马。这真是他一辈子都没想过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