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漫长的一天（上）

    怀恩斯顿说的没错，在乔纳森一行人到达贡比约恩山的第六天，山里便开始下起了大雪，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大雪渐渐显露暴风雪之势。

    “听着！先生们，我们必须停止向山上进发！一旦暴风雪形成，我们很有可能因暴风雪引发的雪崩而丧命！现在！所有人跟紧我！我会带大家找到躲避风雪的地方！”

    怀恩斯顿大声喊道，他不清楚寒风吹散了他的多少话语，于是他选择拉紧腰间的绳索——这根紧紧连接所有人的绳索——顶着愈发猛烈的风雪，朝山下艰难行走。

    然而行走不过十多分钟，他就感觉腰间传来一股拉力，他回头，是原本在尾端的乔纳森，他的神情很是凝重，怀恩斯顿听见乔纳森在他耳边大声喊道，“怀恩斯顿先生！停下！安德森不见了！”

    怀恩斯顿可不打算停下，他抓紧了腰间的绳索，“不行！暴风雪快形成了，这个时候我们停下去找他就是送死！”

    “可是……”

    该死的！喀俄涅女神在上，他都多少年没看见这该死的同情心了！

    怀恩斯顿不得不停下，因为跟在他后面的莱斯特也学着乔纳森停住不动了。

    “听着！小子，这时候有人掉队，那他的生还率就约等于零，而我不想再有人白白送死！明白吗！”

    怀恩斯顿不想听这些城里人的一套，格陵兰岛向来遵循自然法则，所以他率先开口，试图说服这个善良的城里人。

    “乔纳森，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干涉，这是你的自由。”莱斯特的态度与怀恩斯顿截然不同。

    “谢谢，教授。”乔纳森朝莱斯特点点头，看向怀恩斯顿的眼神充满坚定。

    意思不言而喻。

    “okay！okay！”怀恩斯顿动作粗暴地解开连着乔纳森的那截绳索，“既然你这么想当英雄，那你就尽管送死好了！”

    莱斯特则掏出对讲机递给乔纳森，“不管找没找到，都要用这个跟我们联络。”

    怀恩斯顿等乔纳森走远后，忍了许久的拳头终于砸向了那张伪善的脸上。

    “噢——该死的！你有什么毛病！知不知道这很疼！”

    怀恩斯顿下了重手，莱斯特能感觉到他嘴里的一块牙齿都松动了，他吐出一口鲜血。

    “疼就对了。看看现在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正直善良的莱斯特·安斯艾尔？告诉我，邓肯发现的到底是什么？这绝对不止你电话说的找到古生物尸体那么简单，告诉我！能让你不惜以人命为代价也要去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怀恩斯顿说到激动处，一把抓住莱斯特衣襟，两只眼珠子恶狠狠盯着对方。

    莱斯特也不回避，只说，“暴风雪快要来了。”

    “无可救药！你真是无可救药！”

    风声伴随着怀恩斯顿一并在莱斯特耳边怒号，“听着！混蛋！老子不奉陪了！这个向导谁要当谁当去！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钱才来的？那么我现在告诉你——老、子、他、妈、不、想、你、死！”

    “暴风雪来了。”莱斯特抬头，纯白巨幕顷刻遮覆这方蓝色苍穹，能见度再次下降，风雪变得符合它们的名称，暴烈，足以置人于死地。

    莱斯特不得不竖起衣领，他拿出手电筒，面对着仍处在愤怒中的怀恩斯顿，他凑到耳边大喊道，“想知道答案就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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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暴风雪区域越近，这风雪之势便愈发猖狂，本就胜似鹅毛之雪借助这暴风，织就起一张通天盖地之网，势要将所有活物逼上死路。

    乔纳森体力出现透支，高海拔的稀薄氧气无法支撑他长途跋涉，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乔纳森心想，时间拖的越久，找到安德森的希望就越渺茫。

    在继续前进几百米后，乔纳森终于倒在了这漫天雪地里。

    与他一同倒在雪地里的，还有一具尸体。

    一具将他绊倒的尸体。

    乔纳森先是一惊，随后赶紧跪倒在尸体边上，这具尸体只有半截手臂露在雪地里，他要把这具尸体挖出来。

    “不是安德森。”乔纳森将手电筒光对准尸体，尸体双眼被挖，口中舌头被割去，乔纳森将光往下移，尸体从胸腔到肚子被利器剖开，里面脏器全部丢失，左腿不自然扭曲，乔纳森摸了摸，“是髌骨脱位。”

    乔纳森环顾四周，在他前方不远处有块突出的岩石，爬上去又是一条小路。

    “死者极有可能是从岩石摔下来导致髌骨脱位，然后硬撑着爬到了我这个位置，才被杀死，只集中在尸体身下的血迹能证明这点。”

    “尸体的口袋都有被翻动的痕迹，无从证明死者是谁，有可能是被其他人拿走了。”乔纳森掏出对讲机，他将调查到的尸体信息全部汇报给莱斯特，在等到莱斯特回复原地等待后，便又独自一人爬上了那块岩石，朝小路深处进发。

    他有预感，这个预感太强烈了，他甚至等不及与莱斯特他们会和。

    他们要找的邓肯·杰弗瑞就在山顶。

    在找到第二具尸体时，乔纳森已经不惊讶了，一样的双目，舌头，脏器丢失，只不过四肢完好，口袋里的东西也没有被翻动。

    “来不及逃跑吗？拉斐尔·维克多。”乔纳森念出他找到的护照上的姓名，照片里的男孩对着镜头露出微笑，满脸的天真稚气，实在无法让人与地上这具死相恐怖的尸体相联系。

    很难想象他们在死前承受的痛苦。

    “愿你安息。”乔纳森收起护照，除此以外还有一本日记，乔纳森只来得及看上几行字，就被人打断了。

    是安德森，他的脸色相比初见时更苍白了。

    “乔纳森！”像是见到了救星，安德森跌跌撞撞跑到乔纳森面前，“快！快、快去救杰弗瑞！极光！对！极光！他们就在那里！”

    “冷静！安德森！”乔纳森稳稳抓住安德森，不然对方整个人都要趴在地上，“说清楚，你口中的他们到底指哪些人？”

    “他、他……他们！啊！！！”

    原本无甚气力的男人猛地推开乔纳森，尖叫着朝山下跑去，乔纳森立马回身去追，可惜对方跑的太快了，转眼间风雪模糊了对方的身影。

    安德森再次失踪。

    乔纳森不得不停下喘气，好不容易积攒的体力再次所剩无几，恰巧对讲机响起，是怀恩斯顿，他要求乔纳森报出他当前位置，“听我说，乔纳森，你必须原地等待和我们汇合，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不要逞个人英雄。”

    “抱歉，怀恩斯顿，我只是……算了，你们顺着往上走就能看到我。对了，我希望你们过来的时候能注意点，因为安德森在朝你们这边跑，他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如果看到的话把他拦下来。”

    结束对话后，乔纳森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蹲下来休息，现在夜已过半，暴风雪势头不减，接下来的路程只会凶险万分。

    等了约莫三十分钟，风雪之中终于出现一点灯光，渐渐的灯光愈发明亮，随之出现两个人，是莱斯特和怀恩斯顿。

    乔纳森注意到莱斯特嘴角的淤青，目光略微停留了一下，便转头看向怀恩斯顿，“没抓到？”

    怀恩斯顿摇头，“不，这一路上我们都没看到安德森。”

    乔纳森也不纠结，现在能做的就是救下邓肯·杰弗瑞，之后再想办法找到安德森。

    乔纳森把找到第二具尸体和碰见安德森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两人，并且还拿出了从尸体身上搜到的日记和护照。

    “这么说邓肯还活着，太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去救他！”莱斯特显然很兴奋，掏出手枪就想往上冲，倒是怀恩斯顿先乔纳森拦下了他。

    怀恩斯顿也解下自己的弓箭，此时的他变得冷静，“别忘了那两具尸体的死状，凶手手法老练，对待人类如同对待待宰的牲畜，并且凶手不止一人，在没有调查清楚前，切不可贸然行动。”

    怀恩斯顿拿出一把小刀递给乔纳森，“保护好自己，必要时杀了那些人。”

    怀恩斯顿说的云淡风轻，可听的人就心惊rou跳了。

    乔纳森从未杀过人，也不想杀人，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怀恩斯顿看出乔纳森心思，什么也没说，只叹气，三人向着最终目的山顶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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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顶与山下完全是两种极端，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两端隔绝，山顶星河璀璨，一条极光在其中缓缓游动。

    然而此时的乔纳森等人已无暇关心天气的异常，他们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怪异的祭祀占据了。

    那些因纽特人赤裸着身体，浑身涂满令人作呕的血色符号，他们颂唱着晦涩难懂的曲调，脸上满是狂热，围成一团在冰筑台边蹦跳扭动。

    “上帝！”乔纳森躲在山岩边，以他的视角，他能清晰看见那个躺在冰筑台上的男人，若非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怕是与死人无异了。

    “这时候叫上帝可没用。孩子，拿好你手中的小刀，这远比你口中的上帝管用。”与乔纳森一同躲在山岩边的还有怀恩斯顿和莱斯特，他们无法再往前了，山顶太平坦了，那些因纽特人很容易发现他们。

    怀恩斯顿上好弓箭，对着两人继续分析道，“我观察过，一共十四个因纽特人，全部为成年男性，硬闯的话绝对救不了邓肯·杰弗瑞，反倒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和莱斯特负责引开那些因纽特人，乔纳森则趁机救下邓肯，并带着邓肯朝山下走，之后我和莱斯特会想办法与你会和。”

    面对着这张仍显青涩的脸庞，怀恩斯顿心里只想拽着莱斯特再打一顿，但现在他只能放柔了声音，对乔纳森特别叮嘱道，“孩子，你必须明白，我们无法引走全部的因纽特人，剩下的你必须亲自解决，那些人，或许说那些野兽，他们会把你吃掉，就像那两个孩子。”

    “我……我明白了。”乔纳森眼神躲闪，他犹豫几番，最终还是应承下来。

    怀恩斯顿朝莱斯特点头示意，在接到同样回应后，两人同时跳出岩石朝那些因纽特人射击，在得到因纽特人还击后，果断朝乔纳森的相反方向跑，同时不忘开枪和射箭吸引那些因纽特人追击他们。

    如怀恩斯顿所言，除去一开始射死的两个，还有四个留在原地。

    乔纳森深吸一口气，凭借过人的身手，他迅速冲了上去，趁四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小刀快速刺入其中一人大腿，拔出，再次刺入另一只大腿，失去行动力倒下后，果断后退，与剩下反应过来的三人拉开距离，侧身躲过刺来的鱼叉，左手顺势抓住鱼叉杆，朝自己方向一拉，小刀借力插入持杆者腹部。

    这似乎激怒了那两名因纽特人，他们怒吼着一并朝乔纳森冲来，这次他们学聪明了，一左一右朝乔纳森刺去，见乔纳森再次躲过，便立马拉开距离，不给乔纳森回击的机会。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时，一声枪响从乔纳森背后响起，面前的因纽特人脑袋便多了个血窟窿，剩下的那个见势不对，扭头就跑，很快消失在乔纳森视线里。

    极光之下，只剩两个活人相对而立。

    来人将枪口对准乔纳森，缓缓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

    素白之上再添猩红。

    两声枪响。

    冰裂之后再无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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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着他，那个被苦痛荆棘缠绕的男人，他有着与母亲一样漂亮的蔚蓝双眸，他向我伸出手，那一刻，我读懂了他的希冀，他想要得到救赎，于是我抱住了他，将他一起拉向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