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月坠花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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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矬西,月射四壁,案上的烛火耀着昏黄的光。萧婵坐在浴桶里,以生色的花瓣澡肌,梨花似的汤气缭绕晶莹洁白的身躯,隐隐约约透出一层薄红,粉嫩的乳儿碰了热水变成了淡藕色。停悬在水中的玉足俏皮非常,往里往外的画着圈儿,水声一片唧唧。浴桶中的水渐冷,露在水外的肌肤被重露一砭,生起了许多小栗子。萧婵深深的吁出一口长气,赤裸出浴,沥着水的身子趋到榻边,不待身上的水沥干,先着上了贴身的心衣亵裤,再套上一件至踝的蝉纱,蝉纱薄如蝉翼,娇娇肌容清晰可见。薄衣加身,不敌寒冷,萧婵打着寒噤到案旁,斟一杯酒漱口,让唇齿都漫上酒香,这还不够,她二指蘸点酒水,往秀发、锁子骨与手腕上洒了洒,直到身上花香与酒香并存才止了动作。醉酒美人来送身,徐赤一宿几餐之人不会拒绝这等美意。离开凉州时她什么也没带,只带了自幼随身的玉佩与曹淮安送的那枚厌胜钱。玉佩作为符验给了徐赤,厌胜钱一直袖在身上。萧婵将厌胜钱挂在了颈上,外罩大衣遮住那万种妖娆的身子,乘着月华,蹀躞去往徐赤居地。萧婵一路扭捏作态,做着儿女伎俩,瞒过相府巡视的侍卫,一路无截的来到徐赤居地。罩在身上的大衣不及脚脖子,侍卫见了那一截生春的脚脖子,白莹有光,恰似玉柱一般,个个都精明知趣,心知今夜丞相有好事,不约而同地捂嘴嗤笑。徐赤居内鼾声阵阵,萧婵弹指三扣扉,音同莺簧而出,道:“丞相~”鼾声骤断,转而有簌簌的鞋履之音,萧婵颜酡如醉酒而待,门才然开启一道缝,她捷如雷电般闪入,直投进徐赤怀抱中,松松垮垮罩在身上的外衣因动作而宽落大半。徐赤嗅到一股浓烈的酒香,沿着粉颈往下觑,萧婵一身清清素素的,却哪一处都是春色。生春的脚脖子微微一动,方知裙中佳品可人,让胯下之物蠢蠢欲动。早一日来,徐赤会溺死在美色之中,可惜晚了,她今晚来做什么,他心里非常的明白。萧婵粉搓成的两臂微微一动,勾住徐赤的脖颈,道:“陛下待阿婵好如本妻,阿婵心里甚是感激,阿婵愿将残躯献与丞相。”“如此甚好。”徐赤应下她的戏,拥着她入春帐。榻上果有玉玺,萧婵松了一口气,手臂将玉玺扫在一边,嫩凉的指梢摸上徐赤咽喉,再摸上徐赤的唇,“陛下怎把玉玺放榻上,可是怕有人来偷吗?”“是啊,可不是怕有人来偷吗?”徐赤嘴巴一启,舌头就碰到了嫩凉的手梢。手梢上带着清甜的酒味,咂咂嘴,又吃到了一点苦涩与酸涩。他没在意,单手解着萧婵下体的衣物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滑过乳儿,伸进枕头底下。解下体衣物的手时不时碰到小腹那个浑圆的肚脐眼儿,萧婵浑身玉rou僵,她缩着光滑平坦的小腹,闭上眼睛,感受贴身的亵裤渐松。下体衣物解下的那刻,伸在枕头下的手也抽出。那手中多了一把解佩刀。刀光森森,一道白光晃在眼皮上,萧婵猛地睁开眼,只看见那尖锐的刀,高举在半空中。徐赤笑道:“萧家之女,曹贼爱妻,胆子果然不一般。”耳朵像被惊雷击中,嗡嗡然听不清声音,萧婵骤然屏气,跳动的心紧紧地缩起,又飘过一片疑云,她不迭细想是何处露了弊窦以至身份被拆穿,软若无骨的腰身灵活一扭,正要翻身躲开伤害,徐赤却腾出手按住了肩髃。她动弹不得,睖着闪烁一片恐惧的眸子,看着尖锐的刀直直的往右胸刺来。刀只刺进了半寸就再也刺不进了,第刀尖不偏不倚,正卡进了厌胜钱的小孔中。小孔口径只有指甲般大,解佩刀刀面自端至梢,渐变宽大,故而只有最尖端的部分刺进了萧婵的皮rou之中。没有预想中的裂痛,萧婵从恐惧中醒来,赶忙屈起一腿,膝盖凝着浑身的气力朝上一顶,正中徐赤肚脐。徐赤吃疼,过丈的身躯纹丝不动,只是按住肩头上的手力气顿减七八倍,他拔出卡在小孔中的刀,换了一处地方刺。刀瞄准的地方,是左胸。用在肩髃上的手力只有几分,萧婵吃紧地转过半边身子,让左胸完美地避开利刀的攻击,但利刀瞬息之间却结结实实地刺进了背部。萧婵身姿娇小,气力也弱,与一男子抵抗这般久,始终不能摆脱被动,身心是极度的疲惫的,背部的那一刀刺得深,创口一下子疼,一下子酸,她眼闭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从眼隙里挤出,心里乞求徐赤吃进嘴中的毒快些发作。今日抹在手梢上的毒,烈性胜喂给顾世陵的三倍,只要发作就无救回的余地。在萧婵计划中,徐赤应当是在与她缱绻时安安静静地丧命的,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徐赤没想杀了萧婵,萧婵可利用之处指不胜屈,刀刺了一半就不再刺了,他拔出刀,眼光落在加速旋转流出的鲜血上,笑道:“放心,本相不会让汝死去。汝可用之处甚多,不知曹淮安看见自己的妻子在本相手中,会是什么感想,可会肘膝谢服吗?哈哈哈哈哈。”“想得美!我萧婵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利用。”萧婵脉微欲绝,唇如白纸,可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句的格外有力。徐赤憨憨发笑,讥笑她天真,笑不多时,喉头失了声,笑声戛然而止。他胸膈突突的震震乱颤,一股热流传遍浑身,嘴角失控的痉挛一下,疏忽挂下一道白而浓稠的涎唾。萧婵心里默数了三声,徐赤俨如僵尸,倒在榻上。153月坠花折(四)背上豁了一个口子,腥血淋漓,萧婵不胜背上之痛,遍身卷曲,咬着牙关嘤然乱呻。皮rou深深坼开的疼,她世不曾更涉过,明明是背部受伤,可连带着心间一齐疼,疼得头昏眼眩,五内欲裂。萧婵一肘戗着榻面而起,鲜血狼藉的褥榻,形色如同那场噩梦。她恍然,裂裳扎了伤口,待血垂止重新穿好衣裳,把玉玺袖进袖中,一直待到三更将尽,含笑松了松发,才开门离去。行一步路,创口复裂,那血加急涌出。巡府的侍卫见萧婵花枝招展地进到徐赤寝室,巡府时心照不宣地远离将生春色的寝室。萧婵与徐赤辗转挣斗时,软榻激烈地咯吱乱响,其声间杂嘤嘤哭声而作,远远听着,这些乱响就蒙上了一层有声有色的暧昧。萧婵打着晃儿的脚,故作那珊珊碎步从寝内出来,有烛临的华光照映,面色苍白,但花貌花腮嫣然,蝉鬓波波笼松,却状若绸墨与云烟,雅态与媚态同存。侍卫见了,只当丞相不惜花不怜蕊,竟一连摧花捣蕊了数个时辰。血失大半,萧婵两眼已视不太清事物,凭着记忆回到自己居处。从萧婵离开那刻,嬛娘臀如坐甑,万虑不安,盼切萧婵平安归来。一直到三更将尽,门外才有耳熟的屐碎之声。推门一视,萧婵神昏形瘠,两脚殊不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嬛娘开门前去扶掖。有人扶掖,当脚及门边,萧婵宛如褫魄,眩晕更甚,身子一截一截软下,最后腮臀与双手一齐揾在地上。一股腥气触鼻入脑,嬛娘错愕地看着萧婵,就着飘渺的烛火看撑在地上的手,粉白的丫巴儿和指缝里,沾有尚新的血色。这般大的腥气,一定是受伤了。嬛娘起身提好扊扅,扶起萧婵坐到榻上,解其衣视之,让人险些失声大叫。背上横着一道口子,血下数行,鲜红的血色与莹白的肤色判然不淆,嬛娘手脚如冰,急寻药来收口止血。萧婵脸色苍紫,汗出如渖,口鼻呼着虚气,摇纤腕止住嬛娘的举动,取出玉玺交过去,一言一语指授,道:“徐赤发现了我的谎言,但他死了。玉玺已拿回,四更一到,我会放火烧了相府,嬛娘你依计而行,趁此时出府。待五更城门一开,立刻出城,将玉玺送到……送到……曹淮安手中。”她努力凝聚精神,思考将玉玺交给何人,在脑海里出现的人只有一个,是曹淮安。嬛娘颤抖地接过沾血的玉玺,颤声的问:“那翁主呢?”毒死徐赤,窃回玉玺,爝火烧相府,趁着相府抢攘无绪时与嬛娘遁去,这就是萧婵原本的计划。计划也算是如常进行,只是中间出了一点差错。府中失火,侍卫当先要去告知徐赤,而他们发现徐赤被毒死,又发现萧婵与嬛娘双双消失,下毒者是何人那么不消去想。到时候他们定会下令封城,出甲追捕二人。萧婵有十足的信心能逃出城去,可背上受了一刀,如今慢行一步路都艰难,更不用说跑了。“嬛娘,茑茑走不成了。”萧婵泪簌簌自落,萦湿了两颊,哑然道,“是走不动了。”“嬛娘背翁主走好不好?”嬛娘五中一痛,掩着老面哭得啑啑然,背身屈膝要去萧婵。萧婵悍拒不动,轻攮着嬛娘的背说:“茑茑不是那个嬛娘背得动的小姑娘了。”听了萧婵的话,嬛娘颜色甚惨淡泛青,不管此时境恶还是境好,仍做着半屈的姿势,要将萧婵背起,“嬛娘背翁主离开,我们回江陵。”萧婵泣血同下,她也想活下来,可事到如今已无计可出,老者携伤者遁去,两者都得死。复推嬛娘一把,哀求道:“快走吧。嬛娘不走,茑茑可是白挨了一刀,白失了这么多血了。嬛娘见到阿父,帮茑茑与阿父说句谢谢。谢谢阿父让茑茑有枝可栖,不需受冻馁之困,不需如萍梗在外漂泊。茑茑倍甚感激,但无以回报了。”嬛娘泣不成声,头左右摇摆不止,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萧婵的苦苦哀求。萧婵摸着胸口那枚厌胜钱,想让嬛娘寄声曹淮安,要是他往后觅鸾胶,可不能如宠爱她一样宠爱鸾胶。否则她萧婵就算成了一具红粉骷髅,也会使性子吃酣。这段话萧婵没有说出口,等嬛娘离开寝室,她精神汹涌,拿起早先备好的发烛往床榻去。忽就转了一念,她放下发烛,异常纯熟的对镜重整一番衣装,脚尖一转,再往徐赤居处而去。四更一到,俄而雾散,一阵大火乘风而起,灰烟团团上荨,空中闪灼起荧煌之光,相府救火之声汹汹不绝。嬛娘回头看了一眼那道火光,眼梢抛热泪,揣着那玉玺,鹤行鹭伏地离开相府。154布袋老鸦【正文结局】萧安谷自断了一臂,因失血过多,壮热和潮水似的间断发来,一发就是好几日。身子完全起复时已过了一个多月。身子起复,脸上的病态仍在。他强匿病态,辞了母亲,亦带着一队人马来了司州。萧安谷突然到来,曹淮安微微吃惊,目光射在他臂上时,心里有股异样的感觉。空荡的左袖因兜满了风而急剧膨胀,就像一根石柱子。萧安谷摸上空空如也的左袖,面不改色,反笑着说两句趣语:“曹竖子,吾虽失了一臂,如今非是健全之人,但汝若敢负吾妹,吾会将汝割腹拖肠,碎尸万断。”曹淮安带甲在司州等了几日,派人潜入相府一探究竟,派去的人未归,顾世陵的死耗传遍了司州。萧安谷得知此耗,并不觉得欢喜,心中反有怒气,道:“非是吾亲手毁其躯,心甚不甘。吾要斫其棺暴其尸,一解心头愤恨。”顾世陵死耗才来,徐赤的战书一日三送,书中数四写道三日之后两军来一场生死试战。收到试战书的第二日,曹淮安派去相府的人慌忙而归,道相府夜半失火,烧得无噍类,并不知萧婵可在府中否。萧瑜与萧安谷此时才知萧婵知晓了所有事情,如今恐在徐赤生身旁,他们浑身乱抖,臀也坐不安稳,那心中的期望,自然是希望萧婵不在府上。那小小的期望,在嬛娘出现的那一刻,无情地被打碎。孑然从相府出来,嬛娘身心两下里是痛上加悲,欲大哭泄悲,又恐误了萧婵所托,忍悲忍痛,昼夜不息赶来曹淮安与萧瑜养兵顿地,人才现形,却被望风将士所拦阻。到了可庇护性命之地,嬛娘再也忍不住那阵悲痛,双膝投地,扪胸嚎哭:“翁主——”哭声和着残秋时蝉鸣,入耳极凄楚,让人毛发俱竖。曹淮安与萧瑜闻哭声而出,见一嬛娘头如蓬葆,杂草间发,面有污垢深渍,眼有盈泪倾出。嬛娘颜色悲壮,只投地大哭,曹淮安未与她通一语,脸色自渐成青白,两足至踝冰冷同如垂冰,喉咙哽咽不能成语。萧瑜之状与曹淮安一般无二,毕竟阅历深,很快面色恢复如常,负手问嬛娘:“为何本侯之女不在?”他面色恢复如常,但手背筋骨起露,指关节吱吱作声。前日相府刮刮匝匝的火烧声恍然在耳,嬛娘捂住两耳,泣声不止,回道:“翁主酿上一劫,未能从劫中逃出,在相府成了一具粉红骷髅。”相府起火之地,是徐赤的居处。起火之地本该是在萧婵寝室,为了给嬛娘多争取一些出城的工夫,萧婵重回徐赤屋内放了火。丞相居地失火,府中人更加手无足措,哪管有人出府出城去,他们一心要将丞相从熊熊大火里救出,救出来发现气已绝,也只当是被浓烟窒鼻窍咽喉而亡。萧瑜神魂丧失,心大痛欲哕,明知故问,道:“本侯之女,为何在相府?”嬛娘慢慢说道:“翁主知江陵事色,仇顾恨己。翁主认为自己是央人货,恐留在凉州牵累曹氏,故而与凉侯绝婚遁去。翁主不敢回荆州,凉侯攻益州,却不敢主动出击,翁主猜测顾氏以自己身份要挟,心生一计,去了丞相府。”萧婵如何得到玉玺一事,如何使伎俩骗过徐赤这些事儿,根根梢梢,嬛娘都说了一遍。“翁主本该与老妇一同出城,可翁主所诌身份竟一夜之间被徐赤拆穿。翁主尚不知身份已暴露,被徐赤以刀揕其胸背,血流不止,步履艰难,要老妇独自一人将玉玺送出城,交给凉侯。”嬛娘取出一个用白帛什袭的包裹,她沾满黄泥黑土的手一层又一层地揭开。曹淮安目不瞬的盯着嬛娘送来的玉玺,滑如羊脂的玉玺上沾满了血,血色入眼帘,如割如钝的痛打进心髓。血干涸发黑,嬛娘垢体无创口,不消想这些血都是萧婵的。玉玺上的血,都是萧婵的。“你说本少侯之妹,死在了相府了?”冷不防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萧安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听到“死”的字眼,曹淮安想到绝婚书上那句不日不月与君别,鳞肤上顿生起密密搓搓的寒栗,皂伯分明的眼睛瞬间被万点莹火所障,视物是一片浑浊白茫。没有人回答萧安谷的问题。萧瑜八尺身子偏偏倒倒站不住,好似河边芦苇迎风,咽喉里发出了细微的凄凉之响。曹淮安失魂落魄地接过玉玺,眼眶里落下的莹火濯净了血迹斑驳的玉玺。玉玺无少破损,质理温栗,色泽莹然,如镜可鉴,“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清晰可辨,拿在手中似有千斤之重。萧安谷细玩玉玺上螭虎的形状,笑道:“妙妙弱媛渐成长,狼豺虎豹皆来扰,只恨碧翁翁不仁,不肯送福分,无意无心,偏要让汝成短世人。”说完他兴发如狂,仰天放声大笑,笑了几声气转不过,猝然昏然倒地,不能复有意识。曹淮安神魂丧失,捧着玉玺两脚曳曳地行去,行不过几步路,与萧安谷同然,昏然倒地,不能复有意识。*徐赤一死,天下尽欢。曹淮安委贽称臣,把玉玺亲自交给了皇帝薛崇。薛崇皇帝悍拒不收,并自愿让位,道:“朕做了数十年的白板天子,习惯了软弱,得了玉玺也无能治九方。玉玺在卿手中,卿应当承帝位。”曹淮安冷漠固辞,道:“臣还是喜欢在凉州的日子。”玉玺拿在手中的那一天起,他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萧婵倒在血泊之中,梦见萧婵被火光包围,还梦见那日萧婵怒气当头说的话。她说:“今日终于知道曹淮安为何娶萧婵了,是为了皇位。当初问你想要姑娘还是公子,你回答了姑娘,可是怕生出公子,你就登不上皇位了?”萧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以为他想当皇帝,所以才会让嬛娘把玉玺送到他手中。曹淮安无奈,他不想当皇帝,他只想与她一双两好地过日子。薛崇十四岁即位,与曹淮安相差八岁。恒帝很重用曹三飞,常召他进宫议事,有时候曹淮安也会跟着进宫。恒帝对曹淮安赞赏有加,玩笑似的道:“此跨灶之儿,河西侯定当好好培养才是,莫负了天赐之能。”那时候薛崇想,若往后登帝位之后身旁有他辅佐,定是一桩好事。曹淮安神情坚定,薛崇自知让位失败,他收下玉玺,把丞相印绶试探性送过去,道:“朕软弱无能,没有臣子相辅,终究有一日天下仍会大乱。不知卿可愿进宫佐朕?”“好。”曹淮安没有拒绝,欣然受了丞相印绶。*天下一宗,皇帝拜曹淮安为丞相,与之共商国是。萧家还是萧家,只守一个江陵城,把荆州其余郡城的兵权都交还给皇帝。萧婵片面的把婚一绝,曹淮安与萧氏也断开了千百日的姻戚关系。你当你的丞相,我守我的江陵,两不相欠,互不相干。萧安谷一再强调萧婵没有回煞,所以一定好好的活着,就是心性顽皮,喜欢与人玩扎朦,过不多时玩累了就会出现。他还说:“小姑娘望岁能言,早慧同庚齿的姑娘,怎会被困在大火之中呢。”萧安谷失了一臂,从不有沮丧之意。听左桓说了一些萧婵初次逃跑的事情,立刻与他成了香火兄弟,笑嘻嘻的说道:“这小子与茑茑有缘,与茑茑有缘既是与我萧安谷有缘,不如就拜为兄弟吧。”话是笑着说的,可仔细听,说出萧婵的乳名时声音是颤涩无力的,话说完之后,眼眶里有些涩红。萧安谷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一思萧婵才往后都在泉下的光景,他且心惋鼻酸。有人问他何时成婚,萧安谷只是摇首一道:“唉,等茑茑回来就成婚。她脾气差,吃不到我的喜酒,会生气的。”萧婵的真正身份没有公布于众,徐赤之死让众人都忘了谶语一事,她还是萧瑜的掌上珠,亦是曹淮安爱如珍宝的女子。曹淮安当了丞相后,把自己占据的州郡都一一瓜分。并州的兵权给了叔父曹楼;幽州多有边郡,边郡易生祸乱,需要杀敌斫轮老手的霍戟来守;冀州资源丰富,疆域光大,这州牧之职非忠直敢言的孟魑莫属……总之除了凉州,北方其余州郡,在权衡利益之下都瓜分给了自己的帐前将军。金碧辉煌的相府和江陵的渚宫一样,都被烧成了灰烬,不同的是萧婵也随着这场火变成了灰烬,连骸骨也不留全。相府里满地的骸骨,曹淮安一眼就找到了萧婵的骸骨。那零零落落的骸骨旁,放着一枚厌胜钱。厌胜钱被火烧得发黑,用清水洗上一通,上面刻着的符纂能分辨一二。上面有一只兔子,还有“绸缪束薪,三星在天”八个字。萧婵无血无rou的几块骸骨,被萧安谷卷怀带回了江陵,曹淮安碰都没有碰上。留给曹淮安的东西作为念想的东西,有那块悄然自碎的玉佩,一件她亲劳玉手洗濯的衣裳,一封断纸余墨的绝婚书,还有一座曾经有她生活痕迹的姑臧城。曹淮安愿意当丞相,是想借着丞相的身份随时去江陵,因为萧婵的骸骨都在这儿。想念萧婵得紧时,他且颜甲行事,道是奉皇帝之命来巡视江陵,实则是带着餚觞到萧婵墓地待上一日一夜。曹淮安一年来江陵巡视四回,每隔三月一回,一待就是七八日,日日都宿在墓地。萧氏父子对他待搭不理,只求他别忽然死在墓地里。周老先生得知萧婵恶耗之后倒塌不起,他身子缩似僵蚕,每日痛切切地说道:“老夫有罪,老夫有罪。”一句老夫有罪从严冬喊到开春才止。曹淮安很少回姑臧城,没有佳人相待的姑臧只会倍增感触感伤。他不回姑臧,顾反总穿着萧婵亲手洗濯的衣裳,从春穿到冬,从冬穿到春,一穿就是三年,除了进宫或是上朝堂不穿,暇时都穿在身上。穿了自己洗,从不借他人之手。本是崭新的衣裳,被他穿成了千补百衲衣裳,被他洗成了边角暍色的衣裳,穿在八尺长的身上变得又窄又短,十分有碍观瞻。曹淮安不许有人说这一件衣服哪一点不好,背后也不许,曾经有几个嘴碎侍女道了一句衣裳的不是,就被他赏了好几个背花。回黄转绿三个来回,萧婵也去了千来日。曹淮安没有续鸾胶,他失去了珍藏的异宝,白天黑夜里都妄想异宝有一日会自己回来。不续鸾胶就无子可承宗枝,梁氏和周氏从不逼他,他对萧婵一片痴情谁都看得出来,大家都心照不宣,搁置不提。只有叔父曹楼前些时日路过司州,特意提起了这件事情。曹楼看他形单影只,镜前无佳人,膝下凄凉,微微劝道:“中馈无人,总亏不好,让晚菀嫁过来……”“叔父,侄儿已有妻了。”曹淮安不悦的打住了曹楼要说的话,“她脾气很差劲,容易不高兴,她不高兴,侄儿也会不高兴。叔父往后不要说这种话了。”屈指算算,萧婵都死了三年了,曹淮安满心都是她,从未恩移情变。曹晚菀就算等一辈子,等成一具红粉骷髅也不会有结果。曹楼了然于中,直言知道,讪讪离去。周晚菀的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关氏改蘸,嫁给了他的叔父。据说曹楼与关氏早有眉目之情。关氏自觉门不当对,也不愿嫁给曹楼为下妻,听从父母之言嫁给了一个儒生,生了一儿一女。兜兜转转,这个儒生竟成了曹三飞的别驾从事。曹楼对关氏深情不灭,待她夫主一委世,急忙占为己有,也不嫌那对儿女,惜若息子息女。对于周晚菀,曹淮安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她,就算没有萧婵也不可能会娶她。周晚菀心并不良善,脾气坏得惹人厌烦,不像萧婵嘴苦心甜,坏的可爱。与其说她脾气坏,不如说她爱扯娇,剌破一点皮rou都要想尽方法挤出几滴眼泪扯娇求宽慰,不好好酝酿几句话还会动真格生气。曹淮安心方注想,眼眶骤然一酸,险些又落出几滴男儿泪来。他的婵儿可怕疼了,那么锋利的刀陷进rou里好几寸,该有多疼啊,她可是剌破一点皮rou都要喊疼的人。……在曹淮安与其余肱骨老臣的辅佐之下,薛崇也算有尧舜之得,有禹汤之道。三年下来,王室安定无乱,朝堂光风霁月,九州太平无尘。于是九州上上下下,无不感戴这位曹丞相,都说:“丞相在,有明君。君明臣忠,国无忧,海无波。”得知曹丞相身旁无小星无妖姬,他们又说:“丞相风调雅都,与莲一般无二。”面对这些逾恒的褒奖,曹淮安泊然无感,就这般无欲无求的辅佐薛崇。一直到了第四年开春时,曹淮安忽觉甚病,每到赤兔西沉,东方月上时,头疼似裂。吕舟来凭脉,道:“丞相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加上时复疲倦,出去散散心,病即瘥。”吕舟一直随着他,如今是相府里的医匠。没有萧婵这个弱质女子在,吕舟一年到头都十分空闲。可为医者两脚定不住,他贵为相府的医匠,总会去出府去给平民百姓察病,和个铃医差不多。薛崇得知曹淮安得疾,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不许他舁疾上朝,大大方方的给他半个月的休养生息的时日。扬州尤氏进贡了一批肥美可爱,可供吃食的鱼,薛崇特选了最肥美的几只给曹淮安送过去,说是鱼rou补身。曹淮安看到这些肥美的鱼,想起当年萧婵矜夸扬州的鱼脍如何鲜美,如何美味钻腮,要他一定去扬州尝一回。薛崇给了半个月的休养时日,他也是个两脚定不住的,次日骑马往扬州去。曹淮安是感了风寒的人,他骑着马兜头迎风,飞也似的到了扬州。初到扬州,病势加重,先在馆驿里丝丝两气地躺了整整三日。到了第四日身子才和胜,曹淮安穿起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裳,懒洋洋地走出馆驿,将扬州开春宜人的风光轮眼看。下了一夜的廉纤春雨,地上积成的水渍微微濡足,粉白黛绿塞满道路,红馆秦楼里,烟花粉黛浅斟低唱,歌声好比一串珠,道旁的柳树,慢慢滴着雨露。曹淮安从馆驿出来,沿着画桥寻花折柳地走溜儿,下了画桥,落落寡合地绕柳来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女子嬉笑之音,笑音清脆,隐隐似黄莺出谷。笑音句引他往前走,曹淮安脚下东抄西转地来到池塘边。池塘里飘着许多绿沁沁的荷钱,中央有一只画舫船,篷窗挂着月品的纱帘,纱帘晃时,隐约看到里头有一道雅都的女子侧影。女子倦眼微开,放出一道细剪的层波。岸边的树上停凝的两只红点颏忽然振翅啁啾,船上的女子趁着树上的鸟声,亦呶声呶气地唱起俚曲:“翩跹蝶儿慢些飞,乖孙在后苦苦追”耳满鼻满的俚曲,轻脱如群燕的歌声,曹淮安听的眼热耳跳。等女子一曲唱讫,船已傍岸,珠帘掀起,从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中,走出一个打扮地滴粉搓酥的女子。她衣着是浓淡相间的颜色,粉题上点着一点鸦黄,高挽的绿云上不饰珠钗,只松波波地插着一根红漆竹箸。女子右手持扇遮粉面,左手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五月先儿,下了船之后,腰儿迎风杨柳的似的,悠悠离去。曹淮安揿不定,委缀其后,两眼盯着鬓儿底下那前后不停摇晃的珠坠。走没几步路,女子稍住三寸金莲,慢慢猥过身,撤去遮住粉面的扇儿。她瓠犀半露,莲靥生潮,盈盈一笑问:“曹丞相为何如浮浪子弟般,委缀本姑娘呢?”那张出落得花玉精神的脸闯入眼帘,曹淮安眼睛一湿,哑然道:“汝在扬州优游岁月,丢下吾一人在宫里度日如年。当真是没心没肺,为什么活着,却要藏形。”颜睽三年有余,他煎心度着日子,就如布袋里老鸦,而她倒好,在扬州游船中快活地唱着小曲儿。女子含羞带愧地笑了笑,雀儿投怀似地跑进他怀里,岔开话,撒痴撒娇地说:“曹丞相为何偷嫩,瘦眉窄骨的,好让本姑娘喜欢,喜欢到想与丞相刁风拐月。”“滚!”曹淮安嗤笑一声,推开怀里的女子,掉臂离去。女子被吼了一声也不生气,劈脚跟曹淮安,在背后戏褰他衣。她两腮带着芬芳,娇滴滴说道:“本姑娘不甘独宿多年,船上绣茵锦褥样样齐备,今日就在船上成舟中相乐罢。”曹淮安转过身,冷然道:“本相遘疾,恐行病姑娘。”“正巧,”女子捏起嗓子,下死劲儿一阵乱咳,倒进曹淮安怀中,继续说,“本姑娘亦遘疾,浑身绵绵无力,想摄丞相之精气起复身躯。”那一双施了豆蔻的手,在身上胡乱摸起来,含着秋水的眸子放着媚波以导yin。有柔香入脑,曹淮安左边地为之一胀,俯身张嘴,吻上阔别三年的红唇。口脂吃净,他横抱起女子,三脚两步地往船的方向走去,且走且恶狠狠的说道:“萧婵,今日不把你cao哭,我就不姓曹。”谢谢谢谢谢今天终于正文大结局啦时间不足,很多地方略写了,到时候都会放在番外来详细写~考完试就开始写番外。1月10日开始写,预计八章或者不止,写完番外书籍就开始下架。番外=第二部,我应该还可肝好几万字。能坚持写下来我先夸一下自己最后谢谢一直追下来的读者,比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