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直至雷鸣划破长空（下）

    瓦奥莱特将卡俄斯拉出公会大门后，并没有走太远，只是就近找了个旅店，将房门一关，就转过了身，目光沉沉地盯着卡俄斯看。

    ……坦白地说，戴着一张面具，全程任由他拉着走，简直跟个木偶一样了无生气，这让他感到非常不习惯。像刚刚那种情况也是，若是从前的「索尔」，早就和对面吵起来了。

    是因为哈里森他们才这样的？那瓦奥莱特还真的无法理解她的悲伤——在他看来，哈里森他们胆识有余却能力不足，出事是迟早的。雇佣兵死死伤伤，他早就看习惯了。

    卡俄斯站在他对面，声音从面具底下传出来：「找我什么事？」

    「……你不该来这里。」瓦奥莱特说着，皱了皱眉，「利波城的事没给你教训？留在马尔库斯，只是给人当棋子的命。你有能力离开，不要在这里久留。」

    「看来你对我在利波城发生了什么很清楚。」卡俄斯点点头，承了他的情，但言辞依旧锋利，「『狂猎』身份隐蔽，你有事处理，却宁可抛掉科尼佣兵团的掩护，也要避开他们，说明你的雇主与利波城的事有关。」

    「西南方消息闭塞，知情人我一个也没放过，非死即残。王城一派目前还蒙在鼓里。」她顿了顿，「所以，你之前在给火山公馆做事？」

    瓦奥莱特的眼皮轻轻跳了跳：「你似乎比以前聪明了不少，但这还不够。」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卡俄斯杀了基普林这事瞒不长，被发现是迟早的事，虽然贵族派十有八九会将这个黑锅扣在图兰德尔头上，但这不代表他们能容忍一个强大且不受他们控制的雇佣兵在马尔库斯随意行走。麻烦总有一天会找上门，而卡俄斯多留在这里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他不是傻子，刚刚在公会里听的那一耳朵，大概也能猜出卡俄斯留在这里想要做什么。但这很危险，且得不偿失。

    「你确定吗？」卡俄斯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于一个清剿了中部与南部地区所有魔物，致使『大灾难』消退的『英雄』，卢赫拉姆的王室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才合适？」

    瓦奥莱特微微一愣。他不由得转过头，看向窗外——此时雷雨退去，天空放晴，赤云在这十天之中日渐消散，现在只剩下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先前酒馆里那个大胡子说的并不是空xue来风。这些日子，总是能见到雷电划过，每亮起一次，天上的红云似乎就要消散一些。有学者说那是马尔库斯衰败的以太网最后的挣扎，雷声即是碰撞的号角；也有人说那是末代神明之影，是曾经抛弃这片大地之人留下的馈赠。

    无论如何，雷声与「大灾难」的结束画上了等号。而马尔库斯的学者注定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无法付诸实践。

    虽然瓦奥莱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收到来自卢赫拉姆的消息，但他不难想象，此时王城必然已经因为这件事乱成一团，民众议论纷纷。

    而此时，若是有人告诉他们，雷声的来源与剿灭魔物的，皆是同一人——

    毫无疑问，佣兵「索尔」会被推上神坛，会获得无与伦比的荣誉。

    可是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瓦奥莱特不认为以她的本事，会对马尔库斯的什么官职感兴趣……难不成她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和王族联姻不成？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瓦奥莱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所以，你刚刚忍着不出手，是为了将事情闹大。」他冷笑了一声，「看来我还碍了你的好事。」

    亏他还以为她会被那些话伤到。

    让他没想到的是，卡俄斯摇了摇头：「不，我暂时没法出手。在索喀特城南侧剿灭魔物的时候，花了太长时间，刀卷刃了。我现在手里没有武器。」

    瓦奥莱特听懂了她的意思，拧着的眉毛略微松开了一些。

    「等着。」他面无表情道，「晚上我带你去买。」

    卡俄斯道了谢，坐到一边的床上，并没有躺下去，而是侧靠着床头，接着就没再说话，像是睡着了。

    她没脱面具，也没脱斗篷，甚至坐姿都是随时可以站起身的姿势。

    对话就这么结束了，让瓦奥莱特有些无法理解。

    他以为自己要解释很多东西。例如当时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他到底帮着火山公馆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得知他们一行人的事的，明明知道却为什么不出现……

    又或者，例如他们现在究竟算什么关系，以及之后要不要一起行动。

    他又看了眼侧靠在床头的少女，她反常地沉默着，连声线都变成了他陌生的模样。

    瓦奥莱特站在窗边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床的另一侧坐下了。

    至于卡俄斯，她没睡着。

    先不说她没有完全信任瓦奥莱特，不可能在他面前睡着，十天不眠不休、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生活，已经让她的精神亢奋到了极致。否则，她根本不可能在十天里凑齐那些贡献值。

    那些魔物被切开身体、斩断头颅之时，鲜血如帷幕溅射覆盖在她身上，温暖而炽热，生机勃勃，却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淋下，让她的大脑冷静到了极点。

    她非常清楚，自己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

    子夜时分，瓦奥莱特带着卡俄斯出了门。

    他毕竟是经验老道的雇佣兵，还是土生土长的马尔库斯人，一说要购买武器，马不停蹄地便带人去了黑市。这种城镇不比利波城，奴隶贩卖都能摆到阳光底下，商贩非常难找，而且不在固定地点出没，要是人生地不熟，根本没戏。两人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最后在一扇无比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了下来。

    瓦奥莱特瞄了一眼边上的小窗，确认里面的灯台是一亮一灭后，才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相当瘦削、精神却很不错的老头慢慢推开了门。他睁开浑浊的眼睛，视线直接从面前的瓦奥莱特上掠过，移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卡俄斯身上。

    他裂开嘴，露出为数不多的几颗漆黑牙齿，客客气气地笑道   ：「没想到天启的『索尔』大人，也会来照顾老朽的生意。」

    瓦奥莱特「呵」地冷笑了一声：「你们的消息传得还真够快的。」

    「早上出的事，中午就能传到老鼠耳朵里。更何况，也不是谁都和『狂猎』一样，把自己的身份攥得比钞票还紧，藏得比金子都深。」老头慢慢悠悠地把门推到底，自己则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两位大人请进，小店蓬荜生辉。」

    卡俄斯点了点头，跟在瓦奥莱特身后走进了房屋。其内远比外面看上去大，别有洞天，从摆设到香薰都相当有品位。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刀枪剑戟应有尽有，但看上去大多华而不实。

    「普利特是中部地区的武器商，东西是从大陆各地找来的，品质还行。」瓦奥莱特随便找了个墙壁靠着，冷冰冰地说，「自己挑吧。」

    卡俄斯路过一只只货架，目光从一柄柄武器上滑过，不免要和自己之前那柄手杖相比较。先前的手杖在砍向地龙外壳时，轻而易举地碎裂了。

    那或许是材质的问题。毕竟当初定制这支手杖的时候，她的预算非常紧张，只能使用最普通的材质，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再去订做一支、选择更加上等的材质，不是不行，但是这要花费不少时间。

    更何况，诸多要素交叠在一起，「卡俄斯」与「索尔」已经有了几个相似之处。倘若连「手杖」这一条都一样，那她一直作为「索尔」活动的意义就没有了。

    她要找一把足够锋利也足够坚硬的武器，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大部分问题。

    「……有没有更好的？」

    卡俄斯逛完了全部货架，最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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