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佘清篇《徐徐行之》
【上】 佘清一直很讨厌自己的父亲，不，不是讨厌，是憎恨。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因为顶撞父亲被打成重伤了。 杀至亲是大忌。 所以，他的父亲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他的父亲。 重伤下，佘清化成一条小小的黑蛇，蜷在草丛里。 脚步声传来，佘清睁开了眼。 人类一般都怕蛇，到时候看到自己就会被吓跑吧，所以佘清微微仰起头，准备吓人。 来人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少女，见到佘清时却没有应有的惊吓，而是惊喜。 “哇！还能找到全黑的蛇啊！”说完就用火钳夹住了佘清。 没错，火钳，活了千百年的佘清，第一次被一个人类女孩用火钳夹起。 佘清下意识扭动身体，甚至想化形，偏偏这次和老爷子吵得厉害，佘清伤得严重，变回小蛇不说，化形的能力都没了。 就这样，佘清被塞进蛇皮袋带走。 佘清以为会到什么饭店后厨被做成蛇羹汤，或者到药店，不是被晒成蛇干就是被丢进坛子泡酒。 没想到是一间只有一扇窗的房间，四周桌子上整整齐齐码着玻璃格子，里头全是蛇、蜥蜴、蜘蛛这种爬行动物。 佘清不由得看向这个人类女孩，脱下全副武装的帽子，这张娃娃脸瞧着非常可爱。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养这些？ 佘清被安置到一个单独的玻璃格里，里头已经布置成适合蛇类生长的环境。 算了，在这里被养着，也好过被拿去泡酒。 佘清如是想着，闭上眼浅眠。 女孩很了解如何饲养这些宠物，给佘清丢进来的都是蛇类爱吃的rou类。佘清突然觉得当条宠物蛇也挺好的，但他的修为注定他不可能是宠物蛇。 三天后，佘清恢复，在房间里化了人形，倒也没着急走，反而坐在窗台上等女孩进来。 女孩见到这个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第一反应是大声质问：“你谁啊？！来人啊！有贼啊！” 佘清瞬移过去捂住了女孩的嘴：“嘘——我是你捡回来的蛇啊。” 女孩睁大了眼，她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佘清在她眼前变成了一条巨形黑蛇，还缠上了女孩。以往人类遇到这种情况，吓都吓晕了。没想到女孩被缠起后，第一反应是摸上佘清的鳞片：“哇……大蛇的鳞片……果然摸起来很特别。” “你不怕我？” “不怕！”女孩摇头：“我要是怕，为什么还要养这些？” 女孩名叫林岩，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在那个年代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父母没有给她取秀美的“妍”字，而是更大气的“岩”字，林岩不负众望，与众不同地喜欢研究爬虫。 林岩把佘清带给自己的父母看，说希望佘清成为自己的爬虫课老师。父母对林岩宠爱，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所以佘清常住林岩家，家庭教师的外表下，更多地是充当被观察对象。林岩总会要求佘清化成原形，自己拿着书和佘清的身体比对。 那几年对于林岩这个人类来说，自然是难以忘怀的。但你若是去问佘清，他回顾过往千百年，都觉得不及这几年的精彩。 蛇总是冷血的，妖也大部分不亲人的，但林岩让佘清彻底改观。他钦佩佘清的毅力和志气，在她身上看到了属于人类的美好品质。 自然，佘清也被林岩深深吸引。 佘清待在林家的第四年，林家收到了韩家的聘礼。 林岩告诉佘清，她要嫁人了。 佘清问她为什么。 林岩说：“因为我是人，我是女人。我得嫁人，给人生儿育女。又因为我是林岩，得为林家考虑，我不能选择我的丈夫。” 佘清当时对这种无奈是无法理解的，他只知道，得知林岩要嫁人的时候，他非常难受。 在那个西式婚礼不算盛行的年代，韩家给了林岩一场盛大的草坪婚礼。佘清作为林岩的挚友，看着林父搀着林岩，一步步走向那个姓韩的小子。 快到新郎跟前时，林岩看向了佘清。 那双眼很红，泛着潮气。 佘清想，是因为……林岩要离开林家了吧…… 林岩住进了韩家，佘清自然也要离开林家。偏偏之后无数个夜晚，佘清都会想起婚礼上林岩看向自己的那双眼。 她是不是真的在不舍离开自己的父母，不舍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家？ 那为什么，那个眼神里有期望，也有惋惜；有质问，也有妥协…… 【下】 佘清偶尔会去见林岩，每次都会问一句：“你丈夫不会介意吧？” 林岩笑着摇头：“不会。” 其实现在回想，佘清就是对林岩有不单纯的心思，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这话。 “你在韩家，过得开心吗？”老套的问话。佘清希望听到“开心”，又希望听到“不开心”。他确实盼着林岩开心，但又暗戳戳期待林岩会对自己诉苦。 “我在韩家过得很好，他很尊重我，甚至我原来养的那些小东西，他都同意我搬过去。” “哦……”算了，她过得好就行。 嫁到韩家一年后，林岩怀孕了。 “佘清，你知道吗！医生说我怀的是双胞胎！”林岩笑得很开心。 “养两个孩子？会不会很辛苦？” “不是我一个人养孩子呀！不会特别辛苦的啦！” “哦……”佘清看向林岩的肚子，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慌乱。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慌乱，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直至林岩生产那天，佘清才知道不详的预感来自哪。 今天是吉日，良辰生出的孩童就是福泽。而韩家出生的，正是一对双生福泽。 这算哪门子祥瑞？！这对韩家来说就是灾难！ 所以，根本没有那些天降祥瑞应有的紫气东方来，祥云绕屋宇，而是黑夜里的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佘清站在韩家的大宅前，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妖气，这四周究竟有多少妖在蹲守？ 佘清回过头看着宅子。林岩在里面，有好好的吗？ 不对，她必须好好的！ 妖物伺机而动，刹那间，巨大的黑蛇出现，盘亘在韩家大宅周围。面对四周妖物的攻击，佘清以自身之躯抵挡，厮杀持续了一整晚。 第二天清早，雨过天晴。佘清苍白着脸，敲开了韩家的大门，他直接去见了林岩，并告诉她：“你的两个孩子，一定要隐藏真正的生辰八字。” 林岩不解：“为什么？” “岩岩，听我的，我不会害你。这生辰八字，千万不要透露出去。” 于是，这对双生子，在那个信息并不发达的年代，哥哥韩成的出生日期被往前移了两天，弟弟韩烨的，则被往后移了一年多。 在那之后，佘清很久都没出现。与此同时，林岩的身子每况愈下。 等到佘清再次出现的时候，林岩卧床已久。 照理福泽的事实已经隐藏好，韩家已经度过最大的危机，理应在福泽庇佑下蒸蒸日上，为什么林岩还会病成这样？ 佘清忽然想起妖不亲人的原因，人心诡谲，比妖更险恶。 林岩的丈夫对林岩好是事实，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加上林岩生产完，更容易动手。 林岩奄奄一息之际，佘清去看她。林岩说外面阳光很好，佘清推着她去花园。 太阳晒了很久很久，但晒再久佘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林岩，感觉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是的，他确实一开始就做错了。林岩也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佘清……我结婚那天，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啊？” 佘清身躯一震，愣在当场。 “你带我走的话……我会毫不犹豫跟你走的……” 佘清说不出话。 “现在……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不带我走了……” 佘清眼眶红了。 “因为……我是人，你是妖……老祖宗说得很对……人妖殊途……我们……终究是殊途……” 佘清落下泪来。 林岩没多久就去世了，葬礼办得简单。 佘清作为昔日友人，受邀参加。看着墓碑上的笑颜，佘清只觉得心里空了好大一块。 孩童的哭声传来，他偏过头去，只见两个容貌相似的男孩在长辈的怀里哭。 可能就是因为两个孩子眉宇间像极了母亲，佘清留在了这个地方，开办了青岩会所。 佘清知道韩家兄弟是福泽，但不曾对他们有过任何想法。他只会在特别想念林岩的时候，去看他俩一眼。 终于有一天，韩家兄弟长大，双双走进青岩会所。 到底还是接掌韩家的韩成仔细些，在韩烨不理解请仙这种荒谬之言的时候，韩成单独找了佘清：“我见过您很多次。” 佘清挑眉。 “从小到大，我见过您很多次。虽然您可能刻意躲了起来，但我确实见过。而且，母亲去世前，屋子里摆着的一个蛇仙的小像，现在来看，和您也长得很像。” 佘清怔愣。 “我知道请仙不是胡言乱语。” 佘清定了定心神：“所以呢？你也想请仙？” 韩成点头：“我有预感，有人要杀我和韩烨，所以，我需要有人帮我。我的要求不会很高，家人平安就好。如果……不能保住我，至少，一定要保住韩烨。” 佘清盯着韩成，感慨故事总是相似的。 “佘先生，拜托您了。” 五天后，市中心的步行街上，佘清带着韩成站在阴影下。 佘清递给韩成一张纸条：“你照着这张纸上的生辰八字，去找那个人算命。” 韩成瞧了瞧不远处坐在地上的漂亮男人，打开了纸：“这是什么？” “你真正的生辰八字。” 韩成睁大了眼，诧异地看着佘清。 “你母亲为什么隐瞒你的生辰八字，那只小狐狸会告诉你。” “他……靠谱吗？”韩成有些不太确定：“我以为会从您的会所里直接挑。” “正因为他不是我会所里的，所以才靠谱。“ 韩成思索片刻后点了头，在佘清的目光中走向那个漂亮男人：“您好，我想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