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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发自肺腑,不是虚言。在他看来,罗格朗简直是一片该下地狱的污泥之地,商业在这里大肆发展,罗格朗的君主们还对此加以鼓励。学院里教授的不是神学,而是科学,已经在“真理之堂”被定义为谬论邪说的日心说在这里广为传播,悬挂在画廊里的不是圣灵与天使,而是一些普通的凡人……邪恶在这里滋生,这里的信徒甚至不承认圣廷教义,他们的的确确都是一群以“信徒”自命的异端。“可我看到了生气,看到了活力。这是个明明如此古老,却又如此年轻的国家。”西奥尔德望着大学的拱门,看着那些蔷薇浮雕缓缓说。“神罚之战让她分崩离析,这是圣廷取得的最大胜利也是圣廷最大的失败——早在那时候就该彻底毁灭她。勃莱西一次又一次的远征无法击溃她,我们的布道师无法改变她反而被她改变。等到我们终于重视她的时候,她已经再一次强盛起来。”“强盛到足以与二十万神圣军正面相抗。”西奥尔德的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他一直表现得十分温和,但当如父亲般的温和从他身上退去,露出来的却是帝王般冰冷的威严。圣廷主教只觉得在他的目光里,自己如陷深渊。“罗格朗只有这样的城堡,区区数万的军队,却能够抗下二十万军队。而我们的圣廷,拥有十二座耗尽千年时间打造的圣所,每一座圣所都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军事要塞。这样的圣廷,却无法撑住一群牧民的进攻?”西奥尔德的声音轻柔,“我很失望。”圣廷主教的后背被汗水浸透。他将信交给教皇,草拟腹中代表长老院意思的说辞没来得说上一句,就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席塞安从一旁的阴影中转出,到了西奥尔德身边,低声询问教皇是否要让这位圣廷来客在回去的路上不信战死。西奥尔德摇了摇头,拆开了信。信中果不意外,是圣灵湾的那些腐朽的长老们,意图让他派神殿骑士团回援。西奥尔德随手撕碎了信,任由风将它吹散。“清洗运动中让他们留下来,简直就是个错误。”席塞安忍不住说。“一群于事无补的朽虫,算不上有用,也算不上错误。”西奥尔德说,他抬起头,看着晨光下的柯林城,看着神殿骑士团不得不全副武装地巡城,“我这些日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威廉三世死的那年,我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席塞安惊愕地看字西奥尔德。在他心中,西奥尔德是近乎与神明比肩的人物,他曾经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到这个人失误的那天。不论什么事情,都能为他所利用,然而今天西奥尔德却亲口说出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威廉三世与白金汉公爵是这个世界上最疯狂的赌徒。”西奥尔德说。他们精心编织出了一个最胆大包天的谎言,将所有人蒙蔽于其中。普尔兰,普尔兰。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罗格朗帝国国王普尔兰一世。第174章天下骑士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布巴斯,这座曾经被他们放弃的城市。教皇西奥尔德下令要求海上神圣军北上支援,劫掠蹂躏罗格朗东南的入侵者们抽调了大部分兵力,留下来驻守被攻占城市的人手减少。在一个同样残阳如血的傍晚,蔷薇铁骑与科雅射手一起抵达布巴斯。神圣军没有想到罗格朗的反扑来得如此迅速,如此凶狠。被留下来驻守这里的神圣军勉强抵御了不到半天的进攻,西南角的一处城门就被等待已久的市民从里面打开了。蔷薇铁骑从敞开的城门奔驰而入。一场沉默的兵民并肩的屠杀开始了。每一段城墙,每一座塔楼,每一栋被侵占的房屋……残留着恐惧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丧失全部勇气的神圣军士兵逃跑失败被围堵在小巷里,跪在地上祈求活命,愿意做俘虏愿意做奴隶。像饿犬一样追至的市民举起石头,一拥而上,一下下地将他砸死了。没有宽恕,没有怜悯,他们承受了多少的苦痛,现在这苦痛就该加倍奉还。整座城市笼罩在血腥里。它一直都笼罩在血腥里,从蔷薇铁骑被迫撤离的那一刻开始,被遗弃之地有太多人死去。死亡与毁灭将这座城市打碎骨骼,然后重新用仇恨将它塑起。活下来的每一个人眼睛里都藏着又像冰又像火的东西。“我们不该来这里。”负责留守这里的是一名深渊诸国联盟的贵族,他站在布巴斯市政大厅里,看着涌进来的铁甲骑士嘶声说。“是的,你们全都不该来这里。”萨尔,曾经希恩将军的扈从,如今的蔷薇铁骑将军说,他一剑刺穿了这名贵族的咽喉。秋日的风在城市里长啸,穿过破溅满鲜血的石墙和拱门,刮过带着恐惧与后悔的尸体。新鲜的血洗刷着这个重夺尊严的城市。直到夜幕降临,兵戈之声终于止歇,枯瘦的老人,形容憔悴的妇人,手里鲜血未干的男人全都汇聚到了布巴斯的公共广场上。在过去的这几个月里,为了镇压城内的反抗,神圣军将所有触犯自己的人吊死,尸体全都悬挂在这个广场上。人们高举火把,火光熊熊。尸体被一具具地解下,他们有的是为了保护妻子不受jianyin而死的丈夫,有的是奋起反抗的年轻姑娘,有的是想要保护孩子的老人……有的尸体已经风化,有的尸体还犹如生前。死者的家人跪在死者身边,泪流满面。有些死者没有家人,他们的家人和他一起悬于木架之上。他们被放在一起,所有人为他们悲泣。最后,所有尸体被整齐地摆在广场中,幸存者围着所有不幸死去的人们,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火把,就好像那是一根根照亮来生的蜡烛。一名科雅射手拨动琴弦,唱起了悲伤的葬歌。那是最古老的,属于罗格朗自己的葬歌,是最初建立罗格朗的骑士们死去之时,人们为他们唱起的葬歌。这是一场葬礼。没有牧师。他们不需要牧师,不需要神明。送葬的人跟随吟游诗人一起,低低地唱起了葬歌,声音汇聚在一起,这个被仇恨和怒火变得尖锐秉戾的城市在暗夜露出它的伤疤。葬歌被晚风携裹,吹到了城门处。萨尔站在城门外,听着从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葬歌,他举着火把。火把光线有限,悬于城门上的首级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神圣军攻占布巴斯城之后,并没有将它取下,似乎觉得它挂在这里更有利于打击罗格朗。萨尔想向前走去。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