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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怪女孩。」 在那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 霎时间病卧在床三天三夜,几近不省人事的地步。意识一直陷入朦胧之间分辨不了现实与梦境,勉强有睁开眼的力气之时,总会瞥见母亲或是父亲坐在身旁照料着自己,然后又继续沉睡梦乡。 家人们都以关怀的眼神注视着,感觉一直置身梦中。 可是她一直迟迟不醒,无法睁眼的她隐约听见母亲的呜咽。无法思虑任何事情,只有种身躯带着铅铁堕于深蓝的海床,窒息之中不断下沉不能求救。 会道法的舅舅似乎对家人说了些甚么,扬言零时一过再不醒就无挽救之地。她并不相信舅舅那神鬼之说,可是在睁眼之时,只见围绕在床边的人们都泪流满面。 愣了一下,不解现状的她只是傻呼呼地搔了搔睡得凌乱的后脑枃。 「mama,肚子很饿,有饭可以吃吗?」 母亲憔悴的脸容赫然一怔,然后笑了。在她来到这个家后,初次瞥见母亲这般苦涩而窝心的微笑。 不过母亲依旧对她甦醒过来仍未感到安心,他人都倒回去被窝睡觉去了,然而母亲却一直在床边守候到天亮,心怕她只是回光反照的跡象。 奇妙地,自醒来后除了身肢因持续的昏睡而稍有僵硬以及格外疲惫之外,精神也恢復得七七八八。翌日,多活动身体几下甚至能跑能跳,完全回復原来忙碌的生活,彷似过去几天都不曾存在过。 曾经半死不活地瘫睡在床上简直是天方夜谭的梦,健康活泼的她忘却了病倒的难受,忽略母亲投来担忧的目光,一心只想重新投入工作努力赚钱去。 开始新工作的她踏上上班的路上,一个几近令她遗忘的人重新闯入了视野。 瞥见那个男人凹陷下去的脸颊,憔悴不少的脸容,哀求甚么的深邃双眸彷彿在嚷叫些甚么。那瘦削的双臀紧抓住她的手,乾涸的嘴唇一直唸着些甚么。 可是她却没听清楚对方的话语,那张脸庞在眼瞳上也化作一片模糊。 回响在耳际的嗓音一直诉说着差不多的话:「为甚么要避开我!离过婚的男人就没有资格爱上别的女孩吗?为甚么你不接受我!我有错吗!」 在那之后的内容,也记不住大概了。甚至这个男人的名字,也记不起来。 那么一瞬间,只感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可怜。 除此之外,落在心头上的只有无尽的冷漠。 「你说话啊!为甚么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与男人激动的反应相违,双目无神的她一言不发,凝视着男人的黑瞳中也失去了焦点。 她,默默地把男人的手从臂上挪开。 切断了这从没建立过的关係。 不过,这一切都已成过去。 「这个月都到哪里去了?」 骤然听到谁人的呼唤,原本愣在一旁等待着的她昂首过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金色的酷热阳光沐浴之下,一个身材硕大魁梧,太阳的渲染下而染黑的肌肤挥洒着汗水,被汗液浸湿的汗衫下腹肌也显然而见,被水冲洗过的爽朗黑发还沾着水雾未散。与坚硕的体型相违,带着稚气的神色漾起了添上几分傻气的笑靨。 脖子上还掠着湿溼的毛巾,下半身的工作服也沾满了油污等污垢,看样子刚工作结束不久而已。 「喂,怪女孩。」那宏亮的嗓音总是这么唤着她。 这个男孩远比年龄还要成熟,是她以前的旧同学。在学校时期她也像个野男孩般跟男生们打交道,而这个少年与她最合得来。可是离开学校后相遇的机会变少了,要不是前几天再次遇到这位朋友恐怕他们再也没机会相遇了。 「你到底从哪个洞鑽出来的啊?你结婚了吗?生了多少个小孩了?」 「是啊,嫁给了推五轮车的人,生了五十个小孩。怎么?要替我养孩子?」 听见她带着些许厌烦的发言,那张笑顏却宛如日光下绽开的向日葵般灿烂绚丽,越发展露光芒。 「喂,怪女孩。」 这个朋友就像长不大的小孩,说话多半都不正经。 那个时候,也觉得那句话如同戏言。 「我们来真的好吗?」 炎夏的阳光烙在他的背影,背光的宽大肩膀挡住了她的视线。那张脸庞在光线的影响下似乎有一瞬间模糊了,空气瀰漫着汗水的气味,她倏地感到眼前的这个男生与记忆中的小男孩不太相像了。 「不要玩世不恭,把你的淘气收起来吧!你能接受我的求婚吗?」 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真的成长成一个男人。 「这个星期天,我叫媒婆到你家提亲,你不会拒绝的吧?」 也许是夏日的关係,总觉得脑袋也昏热了。 「啊?你是来真的?」 顷刻间,她竟然感到心脏的悸动。 「这星期天不行,我跟男朋友有约会。」 *** 意外的是,那天他真的到家里来了。 「喂,怪女孩。」当那熟悉的嗓音落入耳际,佇立在门前的她不禁一愣。「就知道你不正经,是在撒谎!」 谎言不打自破,她也没有为对朋友说谎感到半点愧疚感。当这个男生依旧漾起笑容,发出爽朗的笑容,一股暖流下意识落在心头。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也欣然欢笑。 「你还不是一样。」 她真的很珍惜这位朋友。 想当初他们都是新华学校的同学,她虽是女生却跟男生们打打闹闹,这朋友却毫不顾忌作为女生的她,一起玩耍学习。无忧无虑地跑在草地上,泥巴沾上脸上也不在乎,快乐地奔跑在阳光下又是一天。 从没有吵架与争执,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谈,只要一聊上大半天的时间就如流水匆匆流逝,快乐不知时日过。 有时像是兄妹,有时则像知心好友,根本没人能介入这段关係。对于这份亲密无间的感情,她感觉很好。即使有多久没相见与联系,一会面就一如既往。 对那傢伙而言,她也肯定是很重要无法替代的亲友吧。 她,一直是这么深信着的。 当再次见面之时,那个人一定以那嘹亮的嗓音,这么唤着她─── 「喂,怪女孩。」 可是那一天,雨水如芒针遍佈这片灰色世界的那天。 她突然之间,感到不能再这么相信着了。 好几个月没有见面的他,冷不防地现身在眼前,以那张惘然慌张的神色凝视着她。 那双黑瞳一直注视着她,彷要把她的灵魂都快摄入其中。那瞳色的深邃溢满了不安,亦夹杂了很多其他不能言喻的感情,像是对她伸出渴求的双手。 可是他始终没有嚷出她的名字。 瞥见那与平日相异的脸庞,就连心脏也感染了那份悲伤的情感。 她赫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非常强烈, 「……,」当那乾涸的双唇微啟,喉结低嚥唾液而上下蠕动,目光带有热量投视过来之时, 她希望这个世界把所有声音都消去好了。 她觉得会永远失去这个好友。 再也见不到这位与她臭味相投、能够吐露心事的亲友。 可是雨水拍打窗户的声响依然没能掩去这个人传来的声音,她还是听到了这个人的话语。 「下星期一我家要搬到城里去了。」 剎时间,她有种哭泣的衝动。 可是还是忍住了,因为泪水与她并不相衬。 勾勒起嘴角的弧度,抬起头颅,向着对方展露笑容。 「希望他日有缘能在城里见面呢。」 道出的言语也彷彿费上她所有的力气,瞥见少年再次展现的微笑,她便觉得她这么做是对的。──儘管,她感到语句间的期盼并不会得到实现也好。 就算会失去这位心灵伙伴,就算再次回到一个人的时光, 这一刻拥有了这位朋友就足够了。 *** "喂,怪女孩。" 果不其然,时间光阴似箭地飞快逝去,在短短半年间后她已经完全失去了那男孩的音讯。 事到如今,如阳光般旺盛活跃的少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正在做些甚么呢,她不知道。但就如往日一样,她仍旧还得要活在忙碌之中。 手背随意拭去了额角的汗水,下班过后还得开小差替邻人洗衣服赚几个快钱,在工作的馀暇还能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生活充实得她根本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没有你可真无聊啊。" 可是每当抬头仰望洒落而下的晨光,刺眼而盖过太阳的手,那像是金粉从指缝间落下的光线。 "你甚么时候过来?我会帮你找份好工作的!" 她总会不由得忆起了那活在阳光下黑黝黝的肌肤,那和暖而灿烂的笑靨。 "知道吗?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工作真不习惯。要不是作为长子的话,父母寄託在身上,我说不定会逃出去的。可是无奈之下只能忍耐。" 她还不时会想起那个人最初寄来的信件。 "你知道吗?" 要找到像你一样心灵相通的人,真的很难。 ──我也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