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②
②②
②②此身后事 褚昭的车才停下,魏文松就急不可耐地上前给他开车门,“昭哥,可把你给盼来了。”褚昭下了车,“你啊,这心急的小性子什么时候改改。”魏文松嘿嘿一笑,“走走走,去看货。” 进了内室,褚昭被桌上摆的几个稀罕玩意吸引了目光,弯腰仔细检查了一番,看了一会儿拿出那副高科技眼镜来戴上,好一会儿才转身面朝一脸期待的魏文松。“你小子,从哪弄的这些好东西,遇着贵人了?” 魏文松也不惊讶褚昭猜了个正着,“昭哥,不瞒你说,我最近运气确实蛮好的,遇到好几起古董商流拍的货,我就想着收过来瞧瞧,怎么也能小赚一笔。”褚昭收了眼镜,朝桌上的货手指虚点几下,“确实不错,你呀,眼光毒得很。” 魏文松被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褚昭,“托昭哥的福,我向时准哥也学到不少东西。”褚昭心下了然,拍拍他肩膀,“既然你这么有天份,我这古董城下个月要转让,你有兴趣的话随时联系我。”魏文松啊了一声,“昭哥,什么意思?转让?你不干了?” 褚昭点头,“身体不好,准备休养一段时间。” 魏文松直觉他话里有话,“既然是暂时的,那请人打理就是了,怎么还要转让,昭哥,你不会,身体出什么毛病了吧?严不严重?” 见三句两句打发不了他,褚昭呼了口气,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可能,没多少活路了。” 魏文松浑身一震,下意识摇了摇头,“不……怎么可能……你看起来好好的……怎么会?” 他还想继续刨根问底下去,褚昭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褚胤。 “二哥,我在古董城……我一会儿回去,不用来接我。”刚挂完,褚嬴又来了电话,“大哥……我在古董城……不用请假,二哥在家等我……好吧。”挂了电话,褚昭继续刚才和魏文松的话题,“估计是医院结果出来了,看我大哥二哥的反应估计是知道实情了,我就不陪你了,得回家去好好哄哄他们两个。”褚昭语气随性里夹带着些宠溺,魏文松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好,褚昭习惯性地揉揉他的头,“文松,好好干,我这古董城交给你,挺放心的。你要是准备好接手,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去褚家,最近我可能会很少出门。”魏文松点点头,褚昭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带着他进步,他的交待,自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准备。 “昭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话已至此,褚昭满意地点点头,顺道把那副眼镜塞给魏文松,“这个你拿着,有大用。”魏文松眼有些热,话语都有些哽咽,“昭哥……你……”褚昭收回手来,“相识是缘,缘起缘灭,天道昭昭,无需介怀。” 目送他上了车,魏文松攥着眼镜,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 褚昭从窗外收回目光,他知道魏文松哭了,但生老病死,实在是常有的事情,哭,也没办法改变什么,但是谁又指望哭能改变什么呢?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车子在家门前停下,大哥二哥的专车都已经到了,福叔还是照常等在门口。 “家主,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回来了,都在客厅等着您。”褚昭点点头,抬脚往里走,福叔跟在他身侧,“要不要知会老爷和夫人一声?”忍了半路,福叔也开口了,褚昭脚步一顿,想起生日过后的第二天,福叔递给自己他们的来信,心下一沉。 “他们近来都在闭关,不必叨扰了。玫玫那里,还要福叔多替我上点心。”褚昭最在意的,还是那个孩子,福叔郑重地点点头。 进了客厅,素来不抽烟的两个人这时人手一只女士香烟,好在通风系统散味快,见到褚昭进门,两人立即掐灭了烟。 褚昭从他们心虚慌乱又心事重重的脸上收回目光,坐下来,吩咐福叔去泡壶好茶来。 “检查结果怎么说?”褚昭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逡巡,把他们的犹豫看得清清楚楚。“报告书呢?我瞧瞧?”一问报告书,拿不出来。 褚昭自然很清楚是怎么个事儿,于是无奈地收回手,这时茶也泡好了。一人面前放了杯茶。 “昭昭,这段时间我不去公司了,你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二哥带你去。”褚胤努力把语气维持在正常的范围内,至少听上去不那么冷冰冰。褚昭端起茶来呷了一口,“暂时没有,二哥,你公司那么忙,不用特意为了我请假,最近我也不忙,刚好在家多休息休息。”褚昭言下之意是,该处理的他都已经处理好了,褚胤听罢,默默攥紧了手。 褚嬴迟迟没有开口,他脑海里现在还回响着医生的话,“器官衰竭的速度很快,不出三个月……尽量让他保持心情愉悦……脏腑内重金属超标,这个量,应该是长期被投毒导致的……他应该还在服用一种特效药,对身体伤害很大……他身上还有些车祸后遗症……失去生育功能……”每一句每一字,都像是把刀,每一下都精准地割到他的心头rou。 七年,他不止是错过褚昭最好的年华,也是错过保护他的最好时机。褚嬴说不出话,他满脑子都回荡着医生的话,对着褚昭那张平静至极的脸,他只有一句接一句的对不起可讲。 他应该很不愿听到这三个字,真正对不起他的大有人在,却绝对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褚昭被这沉重的气氛搞得茶都喝不下去,把茶杯搁到桌上,“大哥、二哥,一会儿一起吃午饭吧,吃过饭,你们该去公司去公司,该上班上班,我在家等你们回来一起吃晚饭,好不好?”他都已经安排到这份上了,褚胤褚嬴只好点头答应。 等吃过午饭他们人一走,褚昭进了书房,笔墨纸砚都备好,在纸上写下遗书二字,其实早先他写过一份,主要关于财产划分,而今,思来想去,还是另起一封。 沉思片刻,他重新提笔,这一份,主要是交代孩子的事情,按家规,这个孩子必然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福叔身上的担子重了许多,还要辛苦大哥二哥从旁指导一二。 不知不觉写满了一张纸,褚昭签上姓名和日期,按上了手印和私印。将遗书收起来,褚昭才将福叔叫进书房。“福叔,明天你安排一下,我想去临海别墅看看玫玫和孩子。” 傍晚,褚胤和褚嬴到点就下班,上了车直奔家里,餐厅里,褚昭一早就等着了,福叔吩咐厨房烧了几个硬菜,连汤都仔细煲了几个小时。 褚胤褚嬴出现在餐厅时,菜刚上了一半,拉开椅子坐下,褚昭从报纸后头探出个脑袋来,“哦,大哥二哥回来了,今天的菜不错,想着大家都在,菜多点,一起吃个开心。”把报纸折吧折吧放一边,褚昭刚想伸手打个汤尝尝咸淡,褚嬴已经把勺接过去,打了一碗递给他。 尝了一口,褚昭放下汤,刚想夹个开胃小菜,褚胤已经眼疾手快,夹到他碗里了。 褚昭无奈地收回手,“大哥,二哥——不用管我,你们也吃。”这样过分关怀只会让他有种自己不是要死了而是残了的既视感。 福叔忙活着上菜,褚昭把他给叫住,“福叔,坐下,我们一起吃。”说着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福叔坐下。 福叔也没拒绝,坐下来,环顾一圈,眼有些热,这三个孩子是他一手带大的,这样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 饭桌上一时只有碗盏汤匙碰撞的声音,褚家家训上写食不言寝不语,如果家主没什么要特别说的,一顿饭下来也都习惯性安安静静,真有要说的话,饭后茶桌上自然会有话题。 于是饭后,褚昭提议去花园里煮茶,福叔带着人去拿茶具和炉子,褚家兄弟三人便一边散步,一边朝花园走去。 褚昭记忆里,他时常在花园里玩耍,大哥闲时会在房间看书,二哥自闭得门都不出,即使这样,他一个人在花园也能玩一天,摘花扑蝶捉虫拣树叶,捞鱼找蝌蚪喂王八。 再后来长大些,大哥二哥忙事业忙学业,他则一门心思扑在怎么维系家业上,三个人各走各的路,聚少离多。因而听说大哥博士毕业要回国时,褚昭是相当开心的,二哥的事业也渐渐步入正轨,家里的事情他也打点得很好,若是大哥回来,一定会很欢欣的。 褚昭现在回顾自己那时的小心思,潜意识里竟然是很想得到大哥的认可的,毕竟若不是他表现出对家主之位的强烈向往,依大哥优异的成绩和能力,注定做什么都很出色。 “大哥,你那时要出国,莫非真是有心让我不成?”褚昭走在半道上,冷不丁提起这茬来,褚嬴本来走在他后面一步的,上前去抓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怎么会,我本就无心料理家业,觉得都是些一个模子里的活,无趣得很。倒是你,居然很有志向和魄力,如今看来,你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家主。”褚昭笑起来,得了大哥的认可,他自然是满意又欢欣。 “二哥呢?你不声不响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莫非也是想存心让我不成?”褚胤也上前一步,直接将他的腰搂住,“昭昭说什么傻话,褚家的基业我不感兴趣,还是自己创一个感兴趣的比较好玩。” 褚昭笑着点头,想起下午立的遗嘱,收敛了几分笑意,走到放桌椅的地方,褚昭拉着他二人一块坐下,等福叔摆好茶具和炉子。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下午前回来,我在家等大哥二哥吃晚饭。”褚昭提前安排了明天的行程,但没具体说自己出去干什么,褚胤褚嬴各自点头。 现在褚昭说什么,他们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见他们这么听话,褚昭暗自松了口气,若是大哥二哥知道了孩子的事,是决计不会同意的,所以他得趁还有力气之前,把该打点的打点好。 消食茶煮好,一人倒了一杯,刚好消消食,又烤了些橘子,也一人分几瓣,气氛一时难得的融洽。 褚嬴其实是堵了些疑惑在心里头的,看起来褚胤似乎是知道,但他并不准备一股脑都告诉褚嬴。褚昭怎么会看不出大哥的欲言又止,但他也并不打算把过去的真相都剖给他听,那样会有卖惨的嫌疑,也并不是他褚昭的作风。“今天有空,我重新拟了份遗嘱,周末的时候我会让福叔把律师叫来公证,不管怎么说,提前安排好,免得到时候给大哥二哥添麻烦。” 虽然褚嬴和褚胤都极力避免提到敏感话题,但耐不住褚昭很是看得开,连遗嘱都准备上了。“昭昭,不许说这样麻不麻烦的话,无论怎样,你开心就好,我和你二哥是决计不会有半点意见的。”褚嬴一脸认真看着褚昭,一字一句,都是真心话。褚胤也顺势点点头,以示赞同。 “我明白了,大哥,二哥,谢谢你们,有你们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幸福,也很知足。”褚昭虽是笑着说的,眼里却有泪花闪烁,他其实憋了一句也很爱你们没说,但总觉得今天的场合有些颇为不正式,想过几天准备妥当,挑个良辰吉日再说。 褚胤历来是行动派,他将褚昭拢到自己怀里,拍拍他的脑袋,什么也没说,又什么都说了。褚嬴坐在靠边的位置,但手臂长,抬手将他们二人都拢在臂弯里,他也想哭来着,但碍于兄长的威严和尊严,他忍住了。 其实他今天哭过了,在办公室里,刚挂完医生的电话,他没忍住,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褚昭,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难,从未向他吐露半个字。从回来到现在,他甚至都没有好好坐下来问问他这七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都是他这个大哥当得不称职,都是他不好。 “大哥,我想再吃个烤橘子。”良久,褚昭指了指烤网上的橘子,朝褚嬴开口,褚嬴嗯了一声,拿起橘子来给他剥。 橘子剥好了,褚嬴又一瓣一瓣撕去橘蒂,亲手喂给他吃,没有褚胤的份,他便去亲褚昭,从他嘴里偷到一丝橘子的清甜和酸涩,看着还在发笑的褚昭,默默红了眼。 从知道他病情的那一刻起,这个人,这个他此生最爱的人,便是看一眼少一眼。从前都是他百般照拂自己居多,永远是那个小太阳一样温暖他的褚昭,从始至终都珍视他的心意的褚昭。无论看着他多久,都不会厌烦,只想一直一直这样看着他,直到长命百岁,怎么就不能了呢?他的褚昭,明明还那么年轻,怎么就不能长命百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