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缺课

    周五，上完今天最后一节课，林时然刚回办公室，李改花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了，怀里教材还没来得及放，她手疾眼快的拦住李改花的去路，“李老师，陆宇家的地址您问到了吗？”

    李改花哐当拉开中间抽屉，从里面抽出个还算新的本子，往她那边桌子一丢，“我在这个学校待十几年了，从没听过什么家访，学校里的这些学生都管不过来，还追上门非要管人家家里的。”

    林时然翻开本子，第一页的铅笔字迹有大有小，一看就是学生自己填的，中间斜斜的一行里面有陆宇这两个字。

    李改花转了个身，靠着桌沿，就开始喋喋不休了。

    准确来说，从早上林时然问她要学生家地址开始，她就没停下来过，不知道是真的理解不了林时然家访的行为，还是埋怨她太过负责，显得自己倒是悠闲。

    林时然合住本子，放在一沓教材书的最上面，拉开抽屉抽了盒茶包，就着李改花抱臂的动作，往她怀里一塞，笑道，“麻烦你了，这个茶挺好喝的，你带回去尝尝。”

    李改花瞬间没了声儿，拿着茶包仔细看了一圈，最后连眼皮上的褶皱都被笑出来了，“哎呦，还是你们城里人见得多，我以前哪喝过这种东西。”

    别说喝过了，这种花花绿绿的包装，她以前见也没见过。

    “这是红豆薏米茶，可以养颜补血。”林时然边收拾着办公桌边说着，“味道也不错。”

    李改花笑眯眯的，觉着确实是个好东西，又看了几眼后，手一转将茶包塞进自己破旧的黑包里。

    再开口时，她话里的抱怨明显不见，而是絮叨。

    “要我说你就是在给自己找事，这里的学生每年都会辍学十几个，他们不来就不来了呗，人家爹妈都不乐意让念书，咱们只是个做老师的，又能管多少？”

    班里其实不止陆宇一个学生缺课，但属他缺课的时间最长，自从林时然来了这里，上任班主任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个学生一面。

    林时然低头，还在收拾办公桌。

    说是办公桌，其实就是四张木头桌子拼起来，面积稍微大些能放下东西，她没抬头，“我是班主任，要对学生负责，无论是辍学还是其他事情，或者再有什么原因，我也得了解清楚再说。”

    和李改花有些粗狂的大嗓门相比，她的声音略显温柔纤细，又自带着一股宁静，就像是潺潺不断的细细溪流。

    李改花听出她的几分执着。

    突然间来了兴趣，她趴着脸，细细端详了林时然一会儿，说道，“你这女娃子年纪不大，倒是会说话，我这几天寻摸着你这用的穿的都是好东西，你模样长的也好看，细皮嫩rou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娃，你怎么会来我们这地方教书？”

    听见李改花对自己的夸赞，林时然有些想笑，抿唇勉强把笑意忍回去，抬头看了她一眼，简单解释道，“我们学校有支教计划，我今年报名了，资料审核通过就来了。”

    她还有没说的，比如林父是京城A大著名教授，受其影响，林时然从小对教育事业有着浓厚的兴趣和向往，这种负责和认真仿佛是从基因里遗传的。

    父亲二十多年前也参加过支教，来的也是云市，只不过那所学校现在已经被拆了，林时然今年大四，报名支教计划后服从安排，最后被分配到了一个离镇最远的乡村学校。

    说是学校，但其实不是很正式，学生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小学、初中的课程都在这里教，高中就得去镇上寄宿学校了。

    学校里的老师之前只有五个，全都是本地人，现在算上林时然，总共六个，每个人都教着全科，语数英是必然，林时然偶尔会带他们上一节音乐或者美术。

    李改花捂嘴笑她这官调调的话，笑够了，提起包走人，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对着林时然开口道，“我班有个叫虎子的，好像跟陆宇是一个村儿，如果你一会儿就去什么家访的话，我让他回家时正好带着你。”

    “去去去！”林时然头还没抬起来，就急忙应声。

    她本来计划着明后天是周六日，学校放假，她抽一天再去，但是现在有同村的孩子带着她，是再好不过了，总比她一个人走得顺些。

    “那你先收拾着，我赶紧去教室找找人。”说完。李改花两步并作一步的匆匆忙忙走了。

    林时然快速收拾完东西，也离开了办公室。

    ——

    李改花这个人是嘴上功夫厉害，脾气上来简直不饶人，林时然刚来的那两天很不喜欢她，连着顶过她好几次，后来发现这人心肠其实并不坏，就是碎嘴子。

    现在是放学时间，林时然往校门口走，碰到好几个自己班的学生，他们特意挤到这边来跟林时然再见。

    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新来的支教老师。

    林时然也笑着挥手跟他们再见，提醒他们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整所学校的面积不大，cao场全是黄土地，唯一正式点的是去年政府拨款给修的三层教学楼，所有的年级都在这栋楼里上课。

    除开教学楼，剩下的水泥建筑就是挨着铁大门的三间平房，最边上一间是学校食堂，政府今年专门从镇里派了人来负责学校伙食，大多数学生中午不回家，就在这里吃，老师们也在这里吃。

    剩下的两间是老师宿舍，但所有的本地老师都每天回家不在学校住，所以一间是镇上来的做饭老师的，另一间是林时然的。

    林时然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一个东张西望的黑瘦男孩，他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都垂到了屁股底下，胸前戴着拧了两圈的红领巾。

    她走过去，“你就是李老师班的学生吧？叫虎子？”

    从这个漂亮老师口中听到自己名字，黑瘦男孩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林老师好。”

    林时然摸了摸他的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