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哥哥

    也许是有老师在，小男孩虎子很是拘谨，低着头不说话，偶遇到同班同学也不跟他们打招呼，一股劲儿的往前走。

    但他牢牢记得自己带路的使命，每每走到岔路口还特意给林时然指一下路，然后跟她说老师咱们走这里。

    林时然看出他的不自在，便主动跟他搭话，问他多大了，学习怎么样这些问题。

    谁知虎子跟突然打开话匣子一样，跟她说了不少，甚至还大胆的跟她说自己以前逃课去掏鸟窝，掏出来的鸟蛋卖了不少钱。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这个大城市来的支教老师不会骂他，和其他动不动就打人的老师不一样。

    事实证明他感觉对了。

    林时然对他爬树掏鸟蛋的行为表示很感兴趣，听到他说鸟蛋卖了不少钱以后还摸摸他的头说那很棒啊。

    虎子黝黑的脸上透出些红，缩缩脖子，也跟着她笑。

    林时然来了这个地方一个多礼拜，这是第一次出学校，已经走了很久，但入眼的除了山还是山，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忍不住问虎子还有多远。

    山野里长大的孩子，对这些路最熟悉了，何况还是每天上学放学走的路。

    “还有三里地。”

    “三里地？”林时然平时出门不是地铁就是打车，对这个数字没大多概念，听出她的疑惑，虎子又积极的说，“我们差不多已经走了一半了。”

    还有一半的路。

    林时然突然有些绝望，其实她已经走累了，是想着可能快到了才一直坚持着，但没想到居然这么远。

    她不自觉的放慢脚步，抬手撑在腰间，转头问虎子，“你们每天来上学都需要走这么远呢？”

    她这还是一趟，而这些孩子每天都得来回走两趟。

    “不远啊，我早就走惯了，老师你不知道，我们班里有很多其他同学的家比我家还远的多。”虎子挠挠头，看林时然，“老师，你是不是走累了？”

    见她慢下来，他也跟着慢下来，

    被一个小孩照顾迁就，林时然十分别扭，她放下手，恢复刚才的走路速度，“没事，走吧。”

    她转身望了一眼后面，除了一条被人走出来的土道，两边隔着深浅不一的沟壑，有人在成片的农地上种着庄稼，再往远望去，都是山。

    林时然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肯定天黑了。

    ——

    两人进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大多暗下来了。

    虎子特别积极热情的带她在村子里，在错落不齐的瓦窑房的土路上七拐八拐，最后爬了一段小坡，终于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住。

    虎子抬手推门，褐色铁门，推不开，他后退了两步，扯着嗓子冲院子里喊人，用的是当地的方言，林时然听不懂。

    但是没一会儿，林时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些动静，然后是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和虎子一般高的小男孩出现在她面前，这个男孩很白，但是那种生病的羸弱苍白。

    虎子指了指林时然，“宇子，这是你们班的新老师。”

    陆宇两只眼睛提溜提溜的转，他没见过林时然，他的手还在门栓上放着，虎子上前把他一把拉出来，“你快跟老师说话，我要回家帮我妈收谷子了。”

    说完，他跟林时然喊了声林老师再见，就迅速窜的一溜烟跑不见了。

    刚才被他拉出来的陆宇看一眼林时然，又很快低下头。

    林时然半蹲下，“你好陆宇，我姓林，是你的班主任，我上周刚来学校，你可能没见过我。”

    “林、林老师。”听见她说话，陆宇双手背着，终于又敢抬头看她。

    “你别紧张，老师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你这几天不去学校是有什么困难或者其他原因吗？”林时然的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她对着一个小孩说什么。

    她站起身，看了眼陆宇身后的院子，“有大人在家吗？老师需要见他们。”

    陆宇乖乖的让开门口，侧着身，答道，“我哥上山去了，他不在。”

    哥哥不在，那父母呢？林时然刚想问，突然及时收了声，她想起自己来之前了解的一些情况，在这边的农村，留守儿童或者其他家庭特殊情况的学生有很多。

    她委婉的问道，“平时都是哥哥照顾你吗？”

    陆宇点头，“是。”

    那她只能找他的哥哥谈一下。

    “林老师，你先进来吧，我哥一会儿就回来。”陆宇关上门，邀请她进屋，林时然又看了一眼院子，空旷的土院子，放着不少晒药架，高高低低的放着笸箩，上面有摊开晒着的药材。

    朝南是一排砖瓦房，两间紧挨的屋子，挂着土色的帘子，陆宇给她撩开帘子，林时然说了声谢谢，踏脚进入。

    靠门最近有张床，然后是贴着墙的柜子、桌椅板凳，桌沿有些旧但是很干净，地面是砖地，屋顶上吊着老式灯泡，照着墙壁是暖黄色。

    给她搬了张凳子后，陆宇就跑出屋了，林时然在桌子旁坐着，看见摊开的课本和田字格本，还有短的只剩一截的绿漆铅笔。

    课本是数学的，刚才他在写题，林时然有些惊讶，但同时心里松了口气，他是喜欢读书上学的。

    陆宇还没回来，林时然拿过他的数学课本，翻了翻前面，看到了他刚写完的课后练习题，正好是她今天在学校讲的这章，她翻课本的动作停住，凝神看起来。

    院子里忽然有些声音，林时然朝四格木窗户外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她起身走出去，刚准备撩帘子，外面突然进来一个人，和她直接撞在了一起。

    那人的力度不小，林时然惊呼一声，身子晃悠的后退了一步，立马条件反射的捂住鼻子，酸疼酸疼的，她眼里跟着冒出生理性的泪花。

    好疼。

    这人身上怎么这么硬啊。

    听见面前悉索的动静。

    林时然捂着鼻子再抬头，视线仰视，泪眼朦胧间也算是看清了面前的人。

    这人五官轮廓硬挺，高鼻深目，浓颜，眼睛也比较大，皮肤偏黑，但又黑的俊朗无比，短发，额前的几缕还带着卷，身材高大板正，穿着件黑色半袖，衣服上沾着泥土。

    整个人又脏又混。

    身上还带着一股夜晚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