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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经过一扇扇灯火通明的窗户,每一方天井中都种着相似的梨树,落花迷醉。女人的叹息,男人的怒吼,还有婴孩的啼哭……这些属于凡尘俗世的声音都被无限地缩小了,只剩下那沙沙的声响富有韵律地响起。先前他在那黑暗的雨夜中便听过这沙沙声,直到来到这姜氏衣铺,他才想起这是织女在前日复一日织造时发出的机杼声。不知道和这白衣女子走了多久,久到他都怀疑一个昼夜过去了,白衣女子才停下,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推开了那扇精巧的铜门,“到了。”他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一匹匹艳丽的锦缎在眼前铺陈开来,在蜡烛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光辉,待得久了仿佛身上都会沾上这些矜贵的色彩。“这里是……?”为了使这些美丽奢华的布匹不再这般潮湿的天气中发霉,姜家人用尽了手段,而香料便是其中的一种。花椒、芥子、丁香还有樟木混合起来,浓郁的香气呛得他有些难受,可那白衣女子就像是习惯了一般,连眉头都不曾皱起。“这里是姜家的库房。”她将他的全部反应看在眼里,而然薛止都不确定她看的究竟是自己还是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伞郎。“有些布匹连店里都没有。”白衣女子走路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飘一般地就从这头到了那头,指着身后那数不清的珍贵衣料发问,“可有看中的?”玫红的绸缎,碧绿的云纱,靛蓝的丝锦……它们都在这近似于黑暗的背景下散发着幽暗而令人目眩的光芒,薛止就这样从左看到了右,忽地目光定格。那是一匹洁白的锦缎,完完全全的白,比天边的皎月还要惹人注目,上头的勾勒着的花纹泛起淡淡的银色。他只看了一眼就再挪不开视线。“小哥儿,你可真有眼光。”察觉到他的目光,白衣女子掩唇轻笑,“这个便是鹤锦了。”不知怎么的,他听出她的话语背后潜藏着某些东西,像是痛苦,又像是骄傲。鹤锦。这就是那扭转了整个姜家命脉的鹤锦么?薛止木愣愣地站着,想不出要怎样应对。他的确被这鹤锦的美丽给震慑了,但出于谨慎,他不愿将自己的太多情绪表露出来。可这白衣女子仍在继续追问,“伞郎,你看中着鹤锦不是为了自己吧?就让我猜猜,是为了心上人对不对?”“毕竟这随州女子没有一个不想要鹤锦的。”“是。”薛止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如是说道。不是伞郎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和妾身说说你那心上人如何?”白衣女子好似根本听不出来两者之间有何区别,“和妾身说说吧,说你是如何恋慕着那个人,又是如何想要得到他。”心上人?有什么好说的?他正想要这样回答,胸腔中便泛起一股没来由的焦躁。他似乎有这样多的话想说,每一个字都和那个人有关。“算了,伞郎,”赶在他开口以前,白衣女子叹息了一声,“能把妾身的雨伞还来吗?”她撩起头发,他这才注意到她的手指上都是细碎的伤口,尤其是关节部分,因为动作过大甚至有些开裂。那只伤痕累累的素白小手在乌黑发丝的映衬下格外扎眼,她像是感觉不到痛那样,将如云的发丝别到耳后,惆怅地看了一眼并不存在的天空,“马上就要下雨了。”周遭的环境越发幽暗,就越发衬得她手背肌肤雪白得要泛起莹莹光泽,就像是上好的玉石,不见一丝瑕疵纹路,底下隐约浮起青紫色的血脉。但随着衣袖渐渐滑落,露出底下的部分,薛止感觉视线被刺痛。因为自手腕开始,肤色越发莹白却不再光洁,上头布满了伤痕,而更加要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伤痕是一层叠着一层的,新的旧的,就像是从许多年前开始便受了伤,但没有哪一日能真的等到愈合,连伤痕累累都不足以用来形容。看到这样的一双手,他心尖尖的位置陡然痛了起来。“马上就要下雨了,要是雨伞丢了,妾身会被夫君责骂。”“你看上了鹤锦吧,只要把妾身的伞还回来,你心尖尖上的那个人也能如愿,多么好的买卖。”她还在温言劝说。连鹤锦这样的宝物都拿了出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要他手中那把半旧不新的缎子小伞。给她吧。哪怕是看在这样一双和他相似的手上,把伞给她吧。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够忍心?迷迷糊糊间,薛止松开手指,手中那把轻巧的雪青缎面小伞就递了出去。见到自己的劝说生效,白衣女子笑得越发温柔,“对,就是这样,伞郎,把妾身的伞还回来,这样妾身下雨天就能够出远门了。”眼看她就要拿到雨伞,薛止的脑内陡然响起这样一句话。阿止,你要切记,时时刻刻打好伞。”这是穆离鸦曾和他说过的话。“抱歉。”他缩回手,摇摇头,不看女人瞬间灰败下来的脸色,“这把伞不能给你。”他握紧手中剑柄,用力得都到了疼痛的地步。只有疼痛会让他感到清醒。——迷魂之术最易对那些魂魄不稳的人生效。为什么先前那一瞬间他会把她当成了自己心底的那个人?明明哪里都不像。哪里都不像。“为什么?”本来快要拿到伞的女人登时换了副面孔,“为什么不肯把妾身的伞还来!?”她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何要中途反悔。但薛止本来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对于她的悲切也只报以冷眼,“你说过的,要下雨了。”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刹那,天色再度变得晦暗。呼啸的狂风卷着墨色的雨云,远处传来隆隆的雷鸣,风中挟着浓厚的水汽,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要下雨了。他们二人同时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满是绸缎的库房消失了,他们再度回到黑色的天井里,头顶是开得荼蘼的梨花树,脚下是细细密密一层洁白的花瓣。第一滴雨落在地面,留下一个暗色的点。不用任何人提醒,薛止撑开雨伞稳稳地打在头顶。和先前在巷子里时一样,雨水一滴都没有落到他的身上,而他对面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她完完全全地暴露在这场诡谲的大雨之中,双臂抱紧,指尖陷入血rou中,仿佛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啊……!”她发出一阵绝望的嘶吼,那声音中饱含巨大的痛苦,仿佛天上落下的不是雨水而是刀子。“我的伞。”她无比怨恨地看了薛止一样,面孔不复先前的清丽,“都怪你,不肯把我的伞还回来。”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