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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再没有阻力,重重地落下,跟被糨糊黏在了一起似的。就在他真的要睡着的刹那间,他看到了一个比薛止稍微高一些、身着宽大长袍的少年人逆着山路的方向,从他们身边飘然掠过。这少年没有束发,长长的黑发被风吹拂到脑后,露出一张应该是很好看的脸孔。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在往后的岁月里再怎么回想起,都想不起这少年究竟生了副怎样的模样。身形交错之时,少年偏过头,他看清他的眼珠是不掺一丝杂色的纯黑色。嘲笑般的神情从少年的面上一闪而逝,而他的嘴唇分合两下,好像是说了什么。“……”到这个地方,穆离鸦猛地从梦中惊醒,对上薛止担忧的脸孔。他听不见薛止在说什么,因为这一次,他看清了少年的唇形,读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没有任何复杂的内容,他只说了最简单的两个字。“哥哥。”“哥哥。”那瞳孔深黑、看不见一丝眼白的少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他是在叫谁哥哥?他为什么要出现在那个地方?这场刺杀究竟跟他有没有关系?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一旦往深处回想,他的头痛得像是要裂开。“算了,我早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再睡会吧。”薛止的表情有些难过,他本能地想要宽慰他几句,可最终还是抵不过那股倦意,闭上了眼睛。这次他倒是再没梦见那些诡异的东西,仅仅是忽冷忽热,睡得不太安稳。等他再度睁开眼睛,薛止正抱剑守在他的身旁。他勉强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的是薛止的外衣。薛止只穿着内里的单衣,半片晨光透过那斑驳的竹篾纸照进来,正好落在他的身上,明亮得要人睁不开眼。他英挺深邃的五官轮廓少了几分往日里的戾气,缺乏血色的薄唇抿在一处,眼珠动了动,最后落在另一个人身上,“你……”穆离鸦的记忆还停留在后半夜那站在窗外窥伺的黑眼人和那片毫无瑕疵的大雪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这破庙里。“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他头晕得厉害,只是这么个小动作,寒气就顺着指尖往心里去。外边的雪已经停了,白茫茫的一大片,火堆只留有分毫炭火余温,更是冷得刺骨。薛止看着他,像是在思索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不是,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了。”难道是他自己迷迷糊糊地回到了这里?“现在是什么时候?”“没过多久。”最多半个时辰。薛止没有把这后半句说出来,“你在发烧。”原来是发烧了,怪不得一阵子的发冷,现在醒了手脚也没什么力气。他还想说点什么就再度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喉咙里一片腥甜,还有胸腔里阵阵疼痛。等到那令人眼前发黑的疼痛消退,他下意识就想要掩藏掌心的痕迹,可顶着薛止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他就知道已经太迟了。“让我看一下。”薛止拉过他的手,慢慢地把合拢的手指掰开。当他看清那混杂着血块的黑色以后,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多久了?”薛止的嗓音嘶哑,情绪复杂得都有些不像是一贯淡漠的他,“你到底怎么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薛止究竟在说什么,那些字每一个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跟天书一般难懂。“你总是告诉我没问题。”薛止偏开视线,“我明知道有问题,但是想要相信你说的,就这样劝诫自己,不要多疑。”“不是的。”他勉强了半天只说出这几个字,薛止动作一顿,可还是没有给他一点回应。“是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帮不了你什么吗?”“……不是这样的。”这样的辩解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但他的确从未把薛止看作是累赘。“你救过我,不止一次。”兴许是梦见了旧事,他便顺着说了下去。在绝望和对死的恐惧里,是眼前这个人为他带来了一线生机。他一直都记得那单薄的背脊和不甚有力的臂膀,在浓重的夜色中,为他撑起了最后一片安全的天地。“如果你没有来找我……”这样说薛止倒是愿意再看他了,他有些苦涩地说:“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从不在意你是什么人……”他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像被刀片刮过一样的疼,可他还是硬撑着说了下去,“只要你还是薛止就够了。”“是这样吗?”这些话并未安慰道薛止分毫。毕竟他们都知道,真正的问题还在那儿,甚至连解决的方法都找不见。“阿止……”穆离鸦想要伸手拉他,刚抬手袖子里的那把镶金嵌玉的短剑就滑了出来。他本能地想要将它藏起来,可是薛止按住了他的手,慢慢地将那把剑抽了出来。和薛止那把极尽简朴的剑截然不同,不论看几次,它镶金嵌玉的外壳都太过奢华,甚至不像是杀人兵刃而是什么精巧的小玩意。那颗幽绿的珠子对着光放射出迷幻的光线,就像是兽类的眼球,正冷冷地注视着什么人。“不用了,给我。”穆离鸦想要从薛止手里将它拿回来。“我想要看看它。”知道薛止不会对它做什么,他也就放弃了。“但是你不喜欢它。”他低声说,“你不喜欢看到它。”即使知道这把剑是用什么铸成的,薛止还是从来都对它没什么好脸色。他总是反对自己使用它,哪怕情况已经那般危急。“不。”薛止并不是很赞同他的说法,“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一想到使用它的代价,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看到薛止的表情,他忽然懂了某些过去不曾明了的东西。他是被阿香和祖母娇纵着长大的,从小就是任性妄为的性子,鲜少考虑他人内心真正的想法,后来家破人亡,他才一点点慢慢学起了为人处世的道理。薛止在为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而感到痛苦,哪怕他自己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总会有办法的。”他又咳了几声,这次倒是没再咯血了,但薛止的脸色仍旧不算好看。“我不会再信你了。”自作孽。就在他心中感慨之时,有人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凛冽寒风和精力充沛的吆喝。“年轻人,病了就治,干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就这么一嗓子,驱散了破庙内那隐约的悲伤气氛,穆离鸦抬头就看到史永福那好奇的目光在他二人见逡巡。被打扰了的薛止又